一
這天，曹福路過時，看見一堆人圍在Kevin辦公室的門口，他停下腳步，只聽Kevin在說：“My son Tony， My daughter Rebecca.(我的兒子托尼，我的女兒麗貝卡。)。曹福轉(zhuǎn)眼從人縫里看過去，是兩個面部像白人但皮膚黝黑的混血兒站在Kevin左右兩邊，還有Peter、Peter的夫人和一半大小子站在他們的后邊，Peter式的微笑堆滿了Peter的全臉。周圍的人都在和兩個孩子打招呼、交談，曹福離開了。后來聽說Kevin離婚了，前夫人是一個黑人。Kevin有明顯的優(yōu)越感，但又找了一個黑人妻子，真是個矛盾體。曹福搖搖頭，搞不懂。不一會兒，Peter的夫人和孩子領(lǐng)著Kevin的兩個孩子走了，可能是到哪兒玩去了。聽說Peter對Kevin沒讓他做成總經(jīng)理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但人家仍然在Kevin的鞍前馬后，把Kevin伺候的舒舒服服。能屈能伸，不愧為職場高手。
“Approved! Approved! Joint venture!(批準(zhǔn)了！批準(zhǔn)了！合資企業(yè)！)正在格子里整理試驗數(shù)據(jù)的曹福突然聽到Kevin在他辦公室門口大聲叫嚷。大家很快就明白了，很快就從格子里站了起來，一片掌聲，不住有人叫好。曹福也很高興。大家終于可以在這個公司里做下去了。
第二天開慶功會，來了很多新人，從美國來的參與合資談判的人；亞洲總部的人；還有新來的代替Erica財務(wù)總監(jiān)的香港人Thomas（托馬斯），中文名李崇榮，Erica成為新的合資企業(yè)財務(wù)總監(jiān)；新來的合資企業(yè)的人事經(jīng)理Diana，中文名張芳；新來的由中方新農(nóng)種子公司派出的合資企業(yè)副總經(jīng)理陸續(xù)路，還有從美國來的兩個實習(xí)的大學(xué)生；再就是原來公司的所有人員。會上除慶祝以外，還宣布了新的領(lǐng)導(dǎo)結(jié)構(gòu)，Kevin模仿國際組織的樣子，建立了G8和G20的領(lǐng)導(dǎo)機(jī)構(gòu)，Peter、Jessica和新來的財務(wù)總監(jiān)Thomas都在G8核心里，曹福和盧玉峰在G20里。
Kevin在會上滔滔不絕，興致勃勃，大談公司發(fā)展的愿景，看來是要雄心勃勃的大干一場了。Kevin在用英語說G8時，大家沒什么反應(yīng)。當(dāng)Peter用中文說G8時，馬上就有人低聲笑了，男人笑得聲音大一些，女人只是竊笑。大家都知道笑的是什么。
晚上全體人員到中國大飯店夏宮中餐廳會餐。吃飯前，大家照了一個集體照，Kevin和亞洲總裁Jake（杰克）坐在前排座位中間，美國來的幾個人和實習(xí)的學(xué)生緊挨著他們坐下，在公司，美國人還是喜歡美國人聚在一起，雖然有些美國人的位置比中國人還要低，如那些實習(xí)的美國學(xué)生，但仍然坐在了前排重要的位置上，畢竟這是一個美國公司。Thomas、Peter、Jessica只是坐在了在前排靠邊的座位上。Nancy和幾個年輕一些的女孩兒蹲在地下，曹福站在了后排。照完相后，坐了3桌，老外都坐在了主桌上，甚至連兩個實習(xí)的美國大學(xué)生也坐在了主桌上，Peter、Thomas和Jessica坐在了主桌上，成了一種點綴。點的都是像三杯鱈魚堡、淮揚蝦、燒鵝這樣的粵菜和淮揚菜，點的酒水都是外國人喜歡喝的杰克丹尼威士忌、波爾多紅酒和百威啤酒，沒有點中國白酒。
人到齊了，先是Kevin站在前面做開場白，大家一起站起來一陣“Congratulations (祝賀)”后，就開始坐下喝酒吃飯了。外國一般不互相勸酒，偶爾碰碰杯，就自己喝酒，嘻嘻哈哈聊著天，就像在酒吧一樣。中國人的幾張桌子互相敬酒，“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非常熱鬧。突然Kevin大且用刺耳的尖聲拖長叫道：“Wonsifon won! I won!(萬事豐贏了！我贏了！”全場的人都能聽到，大家都把目光投向Kevin，就像看到一個賭徒賭贏了時的狂叫，全場一下靜了許多，許多人的臉上都掛滿了驚異，曹福想，像Kevin這樣的老外平時一副正經(jīng)的樣子，也有如此瘋狂的時候。亞洲總裁Jake（杰克）趕緊補(bǔ)充道：“It’s win-win! It’s Wonsifon’s win.(這是雙贏！是萬事豐的勝利。)”主桌的人都站起來叫喊：“Win! Win!(贏！贏！)”其他兩桌的人也站了起來叫開了“Win! Win!(贏！贏！)”，曹福有一種全身起雞皮疙瘩燥熱的感覺。Kevin舉著酒杯祝酒：“Toast?。ㄗ＞疲。贝蠹一貞?yīng)：“Toast!(祝酒！)”“Thanks！（謝謝?。薄癟hank You！（謝謝你?。?Kevin站起來，滿臉像灌了豬血一樣，褐紅的褐紅的，接著說：“ We came to China to set up our business. We will lead China seed industry to catch up with the world.(我們來到中國建立我們的業(yè)務(wù)。我們將帶領(lǐng)中國種業(yè)趕上世界的步伐。)”大家一片同意和贊許聲，Kevin頭頂稀疏的頭發(fā)已經(jīng)凌亂，散落在前額上，曹福心想Kevin真敢說“I won（我贏了）”，要不是前幾任打下的基礎(chǔ)和大家的共同努力，靠他什么也成不了。過了一會兒主桌上的人唱起歌來，其他兩桌上Nancy幾個會唱的也跟著唱起來，曹福不會。他們唱的是英語歌曲《Yankee（揚基）》：
“Yankee Doodle（揚基佬）
Yankee Doodle went to town riding on a pony，（揚基佬騎著矮腳馬進(jìn)了城，）
Stuck a feather in his hat and called it macaroni.（土氣的帽子上插著叫“叫意大利通心粉”的羽毛，）
Yankee Doodle keep it up， Yankee Doodle dandy！（揚基公子哥們，加油?。。?p> …………………”
接著是一首歌《yesterday（昨天）》。之后實習(xí)的學(xué)生領(lǐng)頭唱起了剛流行的《lonely（孤獨）》，合得上的人就少了，他們又唱了幾首麥當(dāng)娜的歌，曹?；旧喜粫２蛷d里開始放舞曲，有些人起身跳舞，舞曲是慢節(jié)奏的，大家跳的是交誼舞，Kevin過來邀請Nancy，Nancy就起來了，Kevin一手拿著酒，一手摟著Nancy的腰跳著，Kevin貼Nancy很緊，完全沒了平日的斯文、一本正經(jīng)，不管是頭兒還是普通員工，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都有放肆的時候。過了一會兒，跳的人漸少，有些人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Kevin稀疏的頭發(fā)更亂了，露出深紅的頭皮。Peter也喝得搖搖晃晃，宴會接近尾聲，盧玉峰對大家說：“沒意思，我們到卡拉OK，唱我們自己的歌?！庇袔讉€人點頭附和。
盧玉峰、曹福、Nancy、Erica、新來的合資企業(yè)的人事經(jīng)理Diana、新來的前臺Luna等一行8人出門往對面的中福大廈走去，他們要到麥樂迪去唱歌。盧玉峰憤憤不平：“看著就來氣，看他們那個神氣樣兒，就好像在美國一樣，就他們能，跟咋們沒關(guān)系一樣，要不是你曹福，這事兒早就黃了?！辈芨Ｐ闹幸膊豢?，說：“我的作用小，不過，總覺得他們像高我們一等一樣，美國人、中國人都在同一公司打工，有什么不一樣?！北R玉峰說：“話說回來，這是美國人的公司，當(dāng)然人家要高我們一等。要不是看在錢的份兒上，我早就不干了。”Nancy說：“美國人怎么啦，這是在中國，他們不了解中國國情，在中國還是中國人行，前一陣兒，不差一點兒黃了嗎。要不是曹福，還在這兒喝酒，他們早就回美國喝美國的西北風(fēng)去了?！辈芨＝涌谡f：“我起的作用不大，美國人不傻，要不然生意怎么會在全球做的這么大，主要還是因為文化、社會結(jié)構(gòu)的差異，外國人很難理解中國，你們說的對，外國公司必須依靠中國人?！北R玉峰笑了，指著曹福說：“你看，你倒很能理解他們，一副買辦樣兒?！贝蠹叶夹α恕１R玉峰說：“Kevin真逗，搞了個什么G8?！彼掷L了聲音說“G—8！”曹福給他說樂了，Nancy也笑了，Erica只是抿嘴一笑。
要了一個中包，一進(jìn)屋，大家或坐或躺在了沙發(fā)上，并沒有太多的興趣唱歌，只有Luna愛唱，唱的都是一些小姑娘愛唱的流行歌曲。盧玉峰大聲說：“你看Peter那個媚樣兒，一個勁兒拍馬屁?！币魳返穆曇籼?，大家往一起湊，才能聽清楚。Erica說：“那是人家的本事，這種人在社會上比我們都活的好?！盢ancy說：“開始時Peter理所當(dāng)然認(rèn)為這個總經(jīng)理是他的，沒當(dāng)上，他一點兒都不生氣，還有點兒胸懷。”大家有些聽不見，叫Luna把聲音放小了一點兒。盧玉峰說：“哪兒呀，胸懷？他篤定這個總經(jīng)理最終還是他的，我看也跑不了?！盢ancy說：“最近招了不少人，合資公司成立后，肯定大量招人。”Diana說：“我們合資公司還有很多open position（位置空缺）?！北R玉峰說：“可是重要的位置都要讓給美國人，還有香港人、臺灣人，美籍華人，最后才是咋們大陸人，你看，Thomas就占了Erica的位置，他們還是不相信我們。這幫老外、香港人、臺灣人，特別是美國人，可比我們工資高多了，聽說像Kevin這樣從美國來的人，還有很高的住房和異地補(bǔ)助，在總部還給他們一些特殊的補(bǔ)貼。這伙兒老外在一起總說中國人英語不好，不懂美國公司的文化，不懂美國公司的流程，不懂國際種業(yè)，不如他們，趾高氣昂。如果你的英語講的比他們還好，你也可以擠到他們堆兒里去。”曹福說：“他們說的也對，但中國人更懂中國，更懂中國的文化、社會，更懂中國的農(nóng)業(yè)，更懂在中國做生意，這更重要?！盢ancy附和：“說得對。”Diana說：“各有優(yōu)點，綜合在一起不就得了?！盓rica說：“我也想過，打個工嘛，做什么都一樣。再說了，Thomas普通話都說不好，又不懂我們這兒的財務(wù)政策，要他做合資企業(yè)的財務(wù)，確實勉為其難?！盓rica是一個心態(tài)平和與世無爭的人。曹福說：“一時半會兒改不了，時間長了，他們就會懂，在中國還是中國人能辦事。”Nancy接茬說：“他說得對?！辈芨：蚇ancy挨著，盧玉峰推一把Nancy，Nancy倒在了曹福的身上，笑著說：“你就會和曹福一唱一和。”Nancy坐起來大張著口說：“我說的不對嗎？”盧玉峰說：“對！對！對！”Erica說：“ Anyway（不管怎樣），公司還是你的衣食父母，還得好好干，要不然，誰發(fā)你工資?！辈芨Ｙ澩珽rica的觀點，微軟、聯(lián)想有錢，李嘉誠有錢，你去伸手要，他能給你一分錢嗎。
又過了兩天，Kevin一伙人到河北SJZ參加合資企業(yè)成立大會去了，Peter、Thomas、Jessica、Nancy等也去了，沒讓曹福去，他心里有那么一丁點兒不高興。曹福在走廊里碰到Erica，Erica問：“你怎么沒去？”曹福把話岔開了：“你最近忙什么？”Erica一樂說：“說是財務(wù)部總監(jiān)，我實際上一孤家寡人，公司剛建立，稅務(wù)、工商、財務(wù)建賬、招人，事兒太多?！辈芨Ｐχf：“你就像個總經(jīng)理，真正的大拿?！盓rica雙眉皺起，說：“哪兒的事，最急的是我們要在酒泉建廠，選址、環(huán)評、批準(zhǔn)，辦生產(chǎn)許可證等，地方關(guān)系特復(fù)雜，我們又不能送禮，不好辦，一有事就問我。Kevin代理總經(jīng)理，他大事太多，合資企業(yè)的事管的少，我什么事還得向他匯報批準(zhǔn)，中國人都能理解，跟他解釋就難了，我都急得上火了，你看，嘴都起泡了?！辈芨Ｒ豢矗笞旖巧线€真起了一個小泡。曹福說：“不急，總會解決的?！盓rica換了一個樂觀的神情說：“沒關(guān)系，實在難辦，我就交給中方去辦了，他們有辦法?！辈芨Ｕf：“謝謝你上次對我的幫助，要不然我就不在這兒了?！盓rica說：“看你一本正經(jīng)的樣兒，快別說了，互相幫助，以后我求你的地方多著呢。我得走了?！辈芨Ｕf：“你去忙吧?！彼麄兎珠_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