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見著這一臉凄然的婦人,神色只是漠然。
人丹之事如此之大,書院與城守也不敢瞞,就算他們已經封索了消息,不讓民間百姓議論,也會對上面的九仙宗與郡守有個交待,只不過,已經過去了兩天,甚至之前還得到過青狐一脈的提醒,他們都沒有把那煉人丹的人魈揪出來,既然如此,此事要怎么結束?
說不得,自然便是青狐一脈了!
山里有現(xiàn)成的妖怪,又恰遇著了你們襲掠百姓,不將你們拿過來頂罪又找誰去?
往深了講,恰在青狐一脈撞破了那妖陣,又向城中投書提醒之后,便忽然有兇徒闖入了青狐一脈領地,奪了他們世傳的靈草,殺了他們受傷的族長,又恰好有位“貍先生”站了出來,蠱惑青狐一脈的妖怪去襲擄村莊報仇,而這些人又恰好被入山查案的書院學子撞見……
水很深吶!
“若非說好奇的話……”
方寸自己,這時候也微皺了眉頭,似乎有些不解。
過了一會,他才看向了這狐妖,道:“為何偏偏被扯進來的是你們?”
那狐妖自己,神色也有些黯然,過了一會,才道:“公子想是不知,這柳湖城妖丹之事吧?”
“妖丹?”
方寸聽了,沉吟道:“你且說說……”
“妖丹之事,在柳湖城盛行已久了,當年方尺仙師入山斬妖,便是多因這妖丹之事,只不過,自那之后,眾妖被震懾,已經不敢那么堂而皇之,可是近些年,卻又有這苗頭起來了,熊嶺與赤砂嶺,以及一些散修小妖,也不知與誰商量的,皆在竊取百姓生機,煉制妖丹,部分自己用,部分則送進了……唉,我狐妖一脈,天生媚相,卻是最擅長竊人生機的,那幾個妖脈,沒少過來拉攏我們,只是兄長一直不從,倒是漸漸的,被那些妖類給恨上了……”
“原來如此……”
方寸靜靜的聽完,卻是不再吱聲了。
心里緩緩盤算,倒是將一個個的細節(jié)給拼了起來。
而那狐妖,在聽明白了方寸的話之后,也是越想越怕,初時她聽得方寸之言,還只以為是提醒,但越是順著往下想,便越是覺得此事可能性太大,內心慌亂,難以自持,忽然之間,她急急跪在了方寸面前,滿面淚痕,叩首道:“青狐山孤寡殘族數(shù)十妖,求小仙師救命……”
方寸倒是吃了一驚,詫異道:“我?救你們?”
“惟有小師叔可救我們了……”
狐妖見方寸遲疑,急忙道:“您……您畢竟是仙師的弟弟,一定有……”
“我沒有!”
“別亂說!”
方寸急忙搖頭:“我本事很差的……”
婦人聽得這話,已是心沉冰窯,苦苦哀求道:“小師叔,您若不肯施以援手,我青狐山一脈,怕是即將面臨滅頂之災了啊,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喚方尺仙師為一聲‘先生’,您……”
見得她如此,就連那小狐女,也急忙跪了下來,默不作聲。
“唉……”
方寸皺起了眉頭,像是很為難一般的默默的想著。
解妖禍。
除匪患。
斬人魈!
在這任務里,看起來應該斬掉所有妖魔才是,怎么又來了一窩師侄呢……
這可真是……
……有意思??!
……
……
“方二公子明鑒……”
那狐妖見得方寸沉吟,心下忐忑,垂淚道:“我青狐山一脈,因得方仙尺教化,由來是與百姓為善,多行好事,公子若不信,那山周村落之中,許多百姓造下的狐仙祠便是憑證,小妖不敢說族中沒有侵擾百姓的敗類,但若說善事,我青狐一脈也是行得最多的啊……”
聽著悲聲泣泣,方寸只是放空了心神。
他只是在心里,暗暗的將此事的前后由來慢慢過了一遍,想著如何解決這件事。
心神努力的放空,前世所學所見,總有可以讓自己用來參考的,于是他一幕一幕,閃過許多畫面。
“三國水滸紅樓夢,西游聊齋葫蘆娃……”
心間忽然輕輕一動:“有了!”
……
……
“我不想管這些閑事,也沒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救得了你們!”
在婦人與小狐女的祈求眼神里,方寸似乎思慮了許久,才有些無奈的開口。
只是這一開口,那婦人眼神便更絕望了。
好在,也是在這時候,方寸已接著道:“能夠救你們的,只有你們自己……”
女子神色微愕:“您的意思是……”
方寸淡淡問道:“大黑山里有幾支妖脈?”
女子急忙回答道:“熊嶺有一支,赤砂嶺有一支,我青狐山本也算得一支,但因為我青狐山聽從方尺仙師的教化,低調修行,從不敢胡為,亦不敢與柳湖城煉氣士走的太近,已遠不如他們了,再加上如今大兄與嫂嫂皆已殞落,又損了數(shù)十族人,如今更是已經……”
方寸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又道:“你此前講,你們這一脈做惡最少?”
女子忙道:“千真萬確,那山里的狐仙祠……”
方寸搖頭,道:“狐貍害人的事情我也聽過不少!”
“公子明鑒,我青狐一脈并不只有狐貍,熊嶺與赤砂嶺并非沒有狐貍,因得我妖狐一脈天生媚……唉,此乃取禍之端,熊嶺與赤砂嶺不只一次擄走我青狐一脈的族人,作為它們的……玩物,或是煉妖丹的人手,青狐一脈孱弱,卻敵他們不過,而且也有不少族人犯下大錯,被我們逐了出去……”
方寸聞言沉吟了起來,心間倒是有了計較。
輕輕嘆一聲,道:“既然此地已非善地,你等又何須非要留在這里?”
“這……”
婦人略有些驚慌:“此乃我狐丘祖地……”
方寸道:“你們當家的已死,世代祖?zhèn)鞯撵`草,已被人奪了不是么?”
婦人聲音弱了下去,有些擔憂的道:“以我們如今的實力,便是要走,恐怕也……”
“你們自然是走不脫的!”
方寸輕聲道:“若是書院與城守查明了人丹之事與你們有關,便是你們走出了千里萬里,也會將你們抓回來,況且,若是此事稟報了九仙宗,發(fā)了仙詔,你們又哪里走得出去?”
婦人驚愕抬頭,已有些不知所措。
“除非……”
方寸忽然微微一笑,道:“經得書院與城守嚴查,發(fā)現(xiàn)此事與其他妖脈有關……”
“這……怎么可能……”
女子面露詫色,低聲道:“那兩脈與柳湖城里的許多貴人相熟,時有往來……”
方寸笑了笑,道:“熟人捅刀子才狠,知道要害在哪!”
這女子聽得此言,神色微愕,忽然反應了過來,低聲道:“請小師叔指點……”
“你們可是狐貍,倒要來問我怎么害人?”
方寸滿面無奈,頓時把個狐女嚇的夠嗆,低著頭不敢言語。
“居然真不問了?”
而方寸自己等了一會,卻也無奈,忍不住一聲長嘆,像是心軟般道:“好吧,你聽好!”
狐女忙忙的直起了身子,側耳聽著。
方寸俯下身來,面上帶了些笑意,輕聲低語了幾句。
狐女認真聽著,臉色漸漸變得驚怖,似乎有些難以置信的看了方寸一眼。
而方寸只是神色淡淡的看著她。
這狐女越想越怕,忽然急急跪倒,叩謝道:“多謝小師叔指點……”
“這個稱呼,莫要再提了……”
方寸笑了起來,擺擺手,道:“總覺得這稱呼有副短命相!”
女子也不知為何小師叔就短命了,只是不敢不答應,連連點頭,見方寸已有些不耐煩,便忙忙的起身,輕輕推了小狐女一把,道:“自今日起,你便留在小師……公子身邊服侍吧!”
方寸:“?”
女子見了,慌忙解釋,道:“公子領了她回來,其實是她的造化,小妖不敢瞞公子,我妖脈之間,也是廝殺慘烈,朝不保夕,她以前是我青狐山一脈的小姐,可如今父母皆亡,留在族中,反而下場更為凄慘,我們要走,也只有逃去南疆,大妖尊的天上鄉(xiāng)求生……我亦是一介婦人,將來恐怕還要攀附了別人,才有可能在南疆立足,她若是跟了我去……”
“唉,如今她還是太年幼了,實在不該受那等罪……”
方寸聽了這話,倒是皺起了眉頭來,心知這婦人說的是實話。
而小狐女見方寸皺眉不語,便也怯怯的向他身前湊了湊,小心翼翼的看著他。
過了良久,方寸才輕輕一嘆,問小狐女道:“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小狐女小心翼翼的:“小靈……”
方寸輕輕點了點頭,道:“從今日起,便叫作小青靈吧!”
小狐女睜大了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而那女子聽見,已是松下了一大口氣,又轉過身,向著方寸深深行了一禮,看了小狐女一眼,凄然一笑,將一塊青色玉佩,放在了她手里,這才轉過了身去,身形化作一股妖風……
“叭……”
剛剛才飛到空中,忽又摔了下來,跌得甚慘。
方寸有些無奈的看著她,心想狐貍都不都很聰明么,吃了一次虧還不夠?
女子也滿面羞紅,從地上爬了起來,垂著頭,快步穿廊過巷,走出了方府的大門,背后直覺得有四道目光不懷好意的盯著自己,那種羞愧勁簡直沒法說了,直到遠離了方府門前的兩只石獅子的視線,她這才試探著駕風,飛在了空中,急急的化作一股妖風,往山間去了。
走出了很遠,她才回頭,望了那隱沒在黑暗中的方府一眼。
都說妖類狡詐,但與人比起來……
……
……
而在方宅之中,方寸看著眼前這只小狐女,小狐女也偷偷看著他。
“從明天開始,學習讀書識字,斟茶倒水,打掃廳堂,鋪床疊被……”
方寸忽然開口,然后一緩,認真的看著小狐女,道:“最重要的,是不能咬人……”
狐女小青靈駭怕的低下了頭,過了一會,才小聲道:“我不咬人的……”
黑山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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