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宮里消息并沒有傳出去，可是聰明人都會從中看到一些不同。從紫薇殿里的座次上便可以看出一絲端倪，丘和前進(jìn)了一步，同時多了兩個席位，一個是丘行恭的，另一個是包文的。高士廉的位子往前挪了一步，長孫無忌沒有動。沒有動的不止長孫無忌一個人，但其他人沒有動是在情理之中的。
雖然姜萬鈞從來沒有說過這些座次有什么深意，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若在紫薇殿里連個座次都沒有，顯然是無法稱之為“肱股之臣”的。座次越靠前，自然也是越受信任，權(quán)利越大。
即便人不在這，座次和名字?jǐn)[在那，也可以讓人記得他。只要能被君上時時記得，那就是“簡在帝心”。就像霍方那個家伙，座次擺在那，人從來沒有現(xiàn)身過，但所有人都不敢小覷。
曾經(jīng)君上和身邊的人開玩笑說，將來大家就算致仕了，有些人的名字和座次卻會一直放在那。等到新君即位，將空置的坐席和名字收起來，供奉到一個專門修建的閣樓里。
沒人會將這當(dāng)成是一個玩笑，尤其在始畢可汗授首后，當(dāng)初也是宮里傳出來的一句戲言，可是始畢可汗卻被人在突厥王庭的可汗大帳內(nèi)砍了腦袋。
現(xiàn)在又有傳言，說君上非常不滿薛舉驅(qū)使百姓攻城這件事，為此特意將霍方召了回來。大家都想知道，接下來大涼會如何收拾薛舉。
傳言才流傳開來，霍方將軍便出現(xiàn)在了西寧城外。一看就知道這一路都沒有休息，整個人都快瘦得脫相了，胡子可以當(dāng)掃帚用。
霍方連自己的親兒子都顧不上瞅一眼，進(jìn)了城第一件事便是進(jìn)了紫微宮，然后被君上兩腳踢回了家。被踢了兩腳，還能笑得出來的，可能只有霍方了。出宮的時候像喝醉了一樣，走路直打擺子，還是席君買扶他上的馬。
隨著霍方的回歸，霍府上下一下子變得熱鬧了起來，晚上大排宴宴……
酒席散去后，當(dāng)房間里只剩下霍方和妻子的時候，喝得爛醉如泥的霍方一下子坐了起來，眼睛里哪還有半點(diǎn)醉意。
看到哭紅了眼睛的妻子，霍方咧著嘴一陣傻笑。
“哭個屁，老子還沒死呢！”
“你又說什么胡話？”妻子一臉擔(dān)心。
“這可不是胡話，算命的說我命里有一劫，現(xiàn)在終于可以放心了?！被舴秸f完難掩臉上的得意。
“夫君所說的劫來自何處？”
“不可說，不可說。”霍方說著還是用手指了指頭上。
“你是說君上？”
“我可什么都沒說?！被舴绞缚诜裾J(rèn)道。
“為什么？君上對你信賴有加……”
“你不懂，你覺得你夫君和白山比起來如何？”
“略，略有不足?！?p> “那和赤牛比呢？”
“好像……”
“魏征呢？”
“……”霍方的妻子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可是你知道嗎？有人卻惦記著拉攏我造反。他們?yōu)槭裁床蝗フ野咨?？不去找赤牛？不去找魏征？因?yàn)樗麄冇X得我蠢。可偏偏你夫君我具備造反的實(shí)力?！被舴娇扌Σ坏玫?，“你別不信，就連赤牛和君上也都相信我具備造反的實(shí)力，到最后我自己都特么信了?！?p> “所以在君上答應(yīng)你去當(dāng)山大王的時候你害怕了。”
“是?！被舴接X得妻子的語氣有些不太對勁。
只見他說完，妻子抽出枕頭，重重砸在了他的頭上。
“砰！”的一下，霍方兩眼被砸得直冒金星。
“你干嘛打我？”霍方被搞蒙了。
“打的就是你這個蠢貨。別人信不信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是真蠢。你還敢說，赤牛將軍和君上也都相信你具備造反的實(shí)力，是誰給你的自信？”霍方的妻子是真被氣昏頭了。
“噓，噓，嚷嚷什么啊！”霍方臉都綠了，這大晚上的，妻子這一嚷嚷，還不讓所有人都聽到了?。?p> “怕什么？這么大的樂子讓大家都聽一聽，看看誰相信你有造反實(shí)力的。”
“我說那是以前，那是以前?！被舴蕉家蘖?。
“以前你也沒有。虧君上還想讓你在南邊打開局面，你也配？赤牛將軍雖然沒有透露太多，可也說了事關(guān)未來的布局，結(jié)果全讓你搞砸了。君上不希望你背負(fù)太多的壓力，很多事連赤牛都沒告訴，只當(dāng)是給你找個樂子。
你是三歲小孩子嗎？連回來的借口還要君上幫你找？
你可到好，現(xiàn)在還沾沾自喜，能耐不大還學(xué)人家自污，你這么蠢你自己知道嗎？你干的是人事嗎……”霍方的妻子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霍方這下徹底醒酒了，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或許從到了赤水城之后，自己手上一下子有了兵權(quán)?；蛟S是從自己將全家接到了赤水城開始，然后宴席就多了起來。恭維的話聽得多了，耳邊再也聽不到批評和訓(xùn)斥。做什么事都是對的，錯的也是對的，讓他第一次嘗到了權(quán)利的滋味。
但也正是從那時候起，他開始感到了恐懼……
小孩子“哇哇”的哭聲將霍方從沉思中驚醒，妻子丟下自己去照看兒子去了。霍方站起來在地上走了兩圈，霍府很大，比在赤水城的時候大了好幾倍。透過打開的窗戶，看到的是高高的內(nèi)城城墻，內(nèi)城里邊便是紫微宮。
霍方想進(jìn)宮找里邊的主人聊一聊，這個時候里邊應(yīng)該還沒有休息。不過想了想他放棄了，他不敢，他怕看到失望的眼神。
對了，他可以去找赤牛。
披上衣服，霍方先去看了一眼兒子，麻蛋，皺皺巴巴的一點(diǎn)不好玩。
“我去找赤牛，今晚可能不回來了?！被舴揭膊还芷拮勇牄]聽清楚。
就在霍方要走出門的時候聽到后邊傳來一句，“帶上酒”，然后就沒有了聲音?；舴睫D(zhuǎn)回身看了一眼，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走出宅院，霍方?jīng)]有騎馬，也沒有帶隨從，像做賊似的朝著內(nèi)城的北城門走去。那里是赤牛的大本營，席君買那個小子和他說了。
還沒等霍方靠近大門，就被席君買帶著人給圍了，這群混小子晚上根本沒休息。雖然天黑，但是霍方還是看出來，席君買身后那位是個女孩兒。
那一瞬間霍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群混小子不會和宮里的女人亂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