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文帶著李靖走了進(jìn)來，姜萬鈞坐直了身子。只見包文的身后跟著一位，身高七尺有余，姿貌瑰偉，眉目疏朗，須長四尺，目有精光的中年男子。長時間趕路，臉上略顯疲憊，但氣息平穩(wěn)，整個人的氣質(zhì)猶如山峰一樣沉穩(wěn)。
“包文拜見涼王，幸不辱使命……”
“你先去一旁吃點東西歇息一會兒，我和藥師兄說幾句話?！苯f鈞雖然很多事情想要了解，不過現(xiàn)在不急。
“是?！卑耐顺隽碎T外。
“不敢當(dāng)‘兄’字，李靖見過涼王。”
“私底下隨意一些，這里沒有什么涼王，姜某人與你只論私交。哦對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輔機。”姜萬鈞把長孫無忌介紹給了李靖。
雙方互相見了禮，李靖也被姜萬鈞給拉到了座位上。
李靖端坐在席上，臉上面無表情，但心里卻是一頭霧水。他不認(rèn)為自己有什么名氣，否則也不至于蹉跎四十余載，仍然一事無成?？墒墙f鈞的態(tài)度，又讓他感覺，姜萬鈞似乎早就認(rèn)識他似的。若姜萬鈞和他年紀(jì)相仿也就罷了，偏偏怎么看這都是不可能的事。
面對李靖的疑問，姜萬鈞神秘笑了笑，說是天意，這下更讓李靖糊涂了。
說實話，一開始李靖并不看好姜萬鈞，甚至都不能說“不看好”，應(yīng)該說根本就沒看見。
在李靖的心中，能被稱之為大隋心腹大患的只有兩個，一個是北方的突厥，另一個就是李淵。
雖然他對李淵沒有什么好感，但從天下大勢來看，李淵占盡了先機，身后有關(guān)隴貴族的支持，又占據(jù)了大興，這可是要人有人要錢有錢。
關(guān)隴貴族集團(tuán)，最早源自宇文泰的八柱國，到西魏時，完善了府兵制，在府兵的頂端設(shè)置八柱國、十二大將軍。
大隋的建立，關(guān)隴貴族集團(tuán)的支持功不可沒。
作為韓擒虎的外甥，李靖比別人了解得更多一些，自然也更清楚關(guān)隴貴族的可怕之處，“入則為相，出則為將，自無文武分徒之事”，這可不是說著玩的。
“能對付這些世家門閥的，只有世家門閥”，這是很多人的共識。
這就要提到另外一個“集團(tuán)”了，“士族集團(tuán)”。
最有代表性的當(dāng)屬五姓七望：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隴西李氏、趙郡李氏、滎陽鄭氏及太原王氏。
如果說關(guān)隴貴族集團(tuán)是用拳頭建立起來的話，那么士族集團(tuán)便是用筆桿子建立起來的，因為他們具有深厚的儒學(xué)傳統(tǒng)，所以在儒學(xué)一家獨大的當(dāng)前，他們在士林中掌握的話語權(quán)就連皇上都要忌憚。
很遺憾，姜萬鈞完美避開了這一武，一文，所以不被人關(guān)注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李軌被滅，姜萬鈞占據(jù)了河西十郡，人們想不重視他都不可能了。
李靖這一路走來，在心里大致勾畫出了姜萬鈞的形象?？墒且姷秸嫒酥?，還是讓他大吃一驚。比他想象的還要年輕，最關(guān)鍵的是，那一雙眼睛，絕對不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應(yīng)該擁有的。
“姜某對藥師兄可是仰慕已久?！苯f鈞意味深長的感嘆道。有些事情解釋不清楚，姜萬鈞總不能說以前在很多小說和影視劇中見到過這位大唐的軍神。
“靖在聽說了涼王的平生之志后甚是欽佩，‘大丈夫當(dāng)持三尺青鋒，開疆拓土，封狼居胥，精忠報國?！?p> 李靖這話聽上去有點像諷刺，尤其“精忠報國”四個字，也不知道楊廣會做何感想。長孫無忌正要出聲，卻被姜萬鈞搶在了前邊。
“當(dāng)初姜某人剛從遼東戰(zhàn)場下來，一心想著都是建功立業(yè)?？上屡c愿違，來到了赤水城。這一路見得多了，也想通了許多事情。
‘開疆拓土’，‘封狼居胥’，‘精忠報國’依然是姜某人的平生之志，但想要做到這一點，需要一個穩(wěn)定的大后方，還需要一位英明的君主。
前車之鑒，大隋滅了吐谷渾，也算是開疆拓土了吧？可是姜某人來到這赤水城的時候，整個河源郡都在吐谷渾的馬蹄之下，那之前犧牲無數(shù)衛(wèi)士豈不是全都白費了？
‘開疆拓土’，‘封狼居胥’的目的如果只是為了炫耀武力，夸耀武功，我覺得那就落了下乘。
但這不是將帥的錯，錯在君主。
‘精忠報國’忠的不僅僅是君主一人，何為國？土地，百姓，文武百官，君主，律法，文化等等，這是一個整體，將他們結(jié)合在一起才形成了一個‘國’字。愛護(hù)百姓，恪盡職守，忠于君主，敬畏律法，尊重文化……做到這些，才是大忠。
當(dāng)君主，站到了百姓的對立面；站到了國家的對立面，那么大家勢必要做出選擇，取而代之也是迫不得已。
如果哪一天，姜某人，或者姜某人的子孫后代，敢站到國家的對立面去，那便是自絕于百姓，自絕于江山社稷，不配當(dāng)一個君主……”姜萬鈞越來越有演說的天賦。
李靖走出涼王府大門，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復(fù)，被冊封為河津侯，野戰(zhàn)第二師師長，明天他便可以走馬上任。
侯府已經(jīng)給他準(zhǔn)備好了，包文在耳邊巴拉巴拉說個不停。
想想之前發(fā)生的一切，李靖忍不住感嘆一聲，“厲害?。 ?p> 李靖早已經(jīng)不是年輕的毛頭小子，可是被姜萬鈞幾句話說得，心里暖暖的，當(dāng)場便拜了下去。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控制著他的身體，容不得他拒絕。
他曾經(jīng)和舅父韓擒虎說：“大丈夫若遇主逢時，必當(dāng)立功立事，以取富貴?！?p> 如今他終于邁出了這第一步，未來如何他不知道，但他想看看姜萬鈞描繪出來的那個世界。
李靖走了，長孫無忌心里抓心撓肝似的，他趁著姜萬鈞出去解手的時候，嚴(yán)令房間里的人，不許把涼王剛才的話傳出去。不為別的，就為了姜萬鈞那句話，“如果哪一天，姜某人，或者姜某人的子孫后代，敢站到國家的對立面去，那便是自絕于百姓，自絕于江山社稷，不配當(dāng)一個君主?！?p> 長孫無忌覺得這句話說得太冒失了，這怎么還鼓動百姓造反呢？
事實上姜萬鈞豈能不知他說的那些話帶來的后果？
可是他怕啊！
一怕自己失去敬畏之心，進(jìn)而沒了進(jìn)取之心；二怕自己無法堅守本心，忘記初心：三怕后代弄出來一個“何不食肉糜”的糊涂蛋出來。
姜萬鈞用，“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極，為去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焙鲇屏死顒偟热?，又用“侵我土地，殺我百姓，和冒犯君威同罪?！焙鲇屏艘粠妥游鋵ⅰ?p> 若最后自己被“驕傲自大，目中無人，做著天朝上國的美夢”給忽悠了，他上哪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