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聲、掌聲、口哨聲,還是口哨聲。
這邊開懷大笑的聲音太大了,攪得我視力都有些衰退。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關注,我竟然感到口干舌燥,喉嚨里仿佛卡了塊石頭,想咽卻又似有還無。
炙隨著軍士們只歡慶了一會兒,立馬又恢復了士官的沉穩(wěn):
“集合!全體報數(shù)!”
緊接著底下的人便利索地行動起來。
獨我并不在乎,也從未把自己當作他隊伍當中的一份子,所以便無視“命令”,自顧自地朝瘋丫頭走去。
血霧淡了。
我認為她也在望著我。
這時候心臟便雀躍起來,驅(qū)使著我的雙腿開始一路小跑。
然而越近一分,我就越發(fā)虛弱一分。直到跑進能讓她聽見我聲音的距離時,我已經(jīng)近乎只能跪在地上了……
這是種全身都被打了結一般的痛苦。
我猛地意識到這是血霧的效果。
這些彌漫在空氣中的,我先前未曾見識過的貯藏物,此刻正像毒氣一樣侵蝕著我的神經(jīng),讓我感到刺骨與麻痹。甚至,手腳不聽使喚,眼前也開始出現(xiàn)花花綠綠的圖案、看到荒誕不經(jīng)的幻覺。
瘋丫頭,你在做什么呀?
是我?。?p> 已經(jīng)沒事了,把管道關上吧。
然而腦海中卻不停嗡嗡回響著一個聲音在指揮著我的行動——“不”。
我甚至都喊不出聲來。
可是我太想念瘋丫頭了。
我想聽她的聲音,想見她的容貌!
我為了見她,已經(jīng)撐過了血肉磨坊、已經(jīng)熬過了黑暗和絕望,現(xiàn)在橫在腳邊的尸骨與廢骸不足以攔住我,我又怎么可以因為這點壓力就此停駐?
我知道也許是瘋丫頭受了很重的傷,沒法恢復對管道的掌控。若真是如此,我更該義無反顧地陪在她身邊。
我向前緩緩爬去。
不知怎的,心中突然起了一個糟糕透頂?shù)念A感,像在平靜的湖面擲入一塊石子,泛起層層皺漣。
直到我真正看清眼前一幕——心即凄凄地絞痛起來。
“莉莉!莉莉你怎么了?!”
我竟在哽咽。
我看到瘋丫頭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身上的軍裝破碎,手邊散落著斷裂的血芒刺。她的臉上已經(jīng)沒了血肉,暴露在外的是血紅色的駭人的臉骨,以及深陷的眼眶中血絲密布的雙眼,冰冷無神。
我愣住了,反復懷疑著自己的眼睛。
不,不會的。
我已經(jīng)找到你了??!
莉莉……
你忘了你發(fā)誓過一定平安歸來么?!
我來了,所以你快醒醒啊。
瘋丫頭……
我不明白怎么會這樣。真不明白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折人的事情以后,為什么我與她的重聚還是這般情形?!
悲愴激得我顧不著血霧侵蝕的痛苦,挺起身來想要去她身旁。
然而才剛剛艱難地向前邁出一步,一陣凌厲的痙攣感就席卷了我的全身。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才剛剛經(jīng)歷過不久。
是觸電的感覺!
我倒在地上抽搐,在那持續(xù)的雙重折磨下,慢慢將目光轉移到了早已站在莉莉身旁的那個男人身上。
他看起來較我年青一些,棕褐色的頭發(fā)、碧綠的雙眼,大理石雕塑般棱角分明的臉龐,俊俏非常,看著像是個羅娜人,從頭頂?shù)侥_跟都散發(fā)著羅娜人所特有的優(yōu)雅高貴的氣質(zhì)。然而此時他正以一種極不友好的態(tài)度斜眼看著我,不時嘴里還冒出一句我聽不懂的方言,然后伸出腳來在我腹部重重地踢了一下。
我便知道這電場是他造出來的了。
倘若在平常,我可能會不計較這些,并會捱到事后再找他理論。然而莉莉的死已經(jīng)讓我處在崩潰邊緣。
“你存心如此,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正當我適應了他的電場,將要報復時,炙卻從后頭火急火燎地跑了上來。
雖然被血霧嗆得絲毫不比我好上多少,但總歸還是奮力地喊出幾句:“嘿!嘿!干什么呢?!霆,自己人!他是自己人!別給他整死了!”
說罷,他也講了幾句相同的方言,然后電場才逐漸消失。
可笑的是,那極不友好的眼神并沒有隨之一起消失。
我看了看炙,他正拍著那個叫霆的家伙的肩膀,把他勸到一旁去。
然后他們倆便都沒再理我。
我只聽得炙回過身來對著瘋丫頭說了句話:“莉莉絲小姐,戰(zhàn)斗結束了?!?p> “嗯,我知道?!?p> ……
那分明是瘋丫頭的聲音!
“清點剩下的人,我們必須得與后續(xù)部隊盡快匯合,方都的高層們是不會仁慈到就此作罷的?!?p> 我睜大了眼睛。
瘋丫頭還活著!
霆與炙分別在她左右扶起了她。
我這才看清楚瘋丫頭殘破的軍裝下,竟是暴突的血骨——鱗次交錯,還像機械般規(guī)律地翕動著,看上去極其可怖;再加上她沒了血肉的臉,正散發(fā)出陣陣死亡的氣息——站在我跟前的,儼然是一個令人膽寒的惡魔。
“莉莉!”
我興奮地喊了出來。
……
沒有回應。
她只是輕描淡寫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吃驚,沒有相同的喜悅,沒有我以為的久別重逢會給她帶來的歡欣。
她只是自顧自地對炙吩咐道:“去把那些殘骸回收一下,霆或許能研究出些什么來。多了解方都一點,我們總歸還是有籌碼的,另外……”
她甚至都不在我身旁停下就走遠了,徒留我傻愣愣地呆立原地。
半晌后,我終還是笑了笑。
瘋丫頭沒事!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