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畢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這一點我應(yīng)該一直都要很清楚才對。

　　救贖？那是行不通的。

　　天性從出生起就刻在骨子里，用不著刻意隱瞞，或是強行地去做些什么自己知道是違背天性的事情來加以粉飾。并不是說非做不可。但頑固的人，我想都會和我一個下場——那就是明明可以隨心而動，令自己歡喜，卻偏偏耽誤了那么多時日在糾結(jié)于這樣做到底好不好。

　　至于除我自己以外，他人對我的評價如何，其實都一樣。一個自己都討厭自己的人，還會做出什么光彩的事情來？任人怎么評價，都無所謂了。

　　時間倒回去，我當然可以選擇自行了斷。倘使我真的是個不錯的人，我就應(yīng)當那么做，這樣也不至于催生出現(xiàn)在的我；倘使我真的是個懂得悔悟的人，我就應(yīng)當兩邊都不討好，寧可死去，而不是指著女孩兒破碎的尸體，云淡風(fēng)輕地說：“瞧，這是我殺的?！币該Q取生活。

　　所以，結(jié)束這個話題，因為照著現(xiàn)在這樣繼續(xù)下去已經(jīng)沒有任何價值。

　　曾經(jīng)說出這樣的話，是會以一種卑微而羞恥的姿態(tài)……然而如今卻并不感到良心遭受了什么譴責(zé)。

　　唯一需要我自己明確的一點就是，我向來都不是什么好人。一旦偽裝好人的成本超過了所能得到的回報——也就是所謂價值觀的認同，那么該演的戲，差不多也就演完了。走下銀幕，這兒沒有什么義人，回家以后也不過清點一下整場戲所給的“片酬”，然后便繼續(xù)真實地糜爛下去。只可惜這場戲拍得很爛，為了止損，只好再放縱一些了。

　　好在作為一個與這個世界上的眾生不在一個位面的存在，我認為自己想要換取快樂會是件非常輕松的事。

　　最先到來的，便是我回亞基里以后接到的第一個清算任務(wù)。

　　既然投名狀已經(jīng)得到了“不太情愿”的認可，組織當然有的是機會來檢驗我究竟是非真心地站在他們的陣營。所以第一個清算任務(wù)很簡單——獨自一人前往叁荒市，可以在那兒盡情地大開殺戒。

　　又是一個破敗的地方。

　　只不過這個地方完完全全地處在清算者的控制之下——沒有暴動的市民，更沒有掌握了“毒劑武器”的團體。

　　雖說將其稱呼為“市”，可其實那兒只不過頂?shù)蒙陷^大一點的住宅區(qū)。

　　所有貢獻度“告罄”或是即將到達臨界或是其他些個因為組織任務(wù)分配不當而來不及清算的異生種人都會被送到那里。一旦得閑，便會有專員前往取他們的性命，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講白了，那兒就是一座“集中營”。

　　雖然很遺憾要用這么一個令人聯(lián)想到惡魔的詞匯，但清算者和惡魔沒有什么區(qū)別。這很貼切。

　　叁荒市里集中的異生種人，脖子上都被嵌入了取不下來的生命體征探測儀，探測的數(shù)據(jù)會盡數(shù)顯示在亞基里總部的監(jiān)測屏幕上。故而高層就可以通過這來對我的第一個任務(wù)進行檢驗。

　　記得昨天在大廈的頂層，莉莉絲帶我“參見”了一位“大人物”——是個全息投影投射出來的幾何模型，在我看來就是空中浮現(xiàn)出的幾個隨機組合的能量塊，帶著純正的亞基里口音，冷冰冰地告訴我，叁荒市將于凌晨時分實行全面封鎖，屆時我可乘坐專機前往，但抵達封鎖線后只能獨自進入。此間，除我以外將不再會有第二個清算者。而它則將嚴格地監(jiān)控生命數(shù)據(jù)。任務(wù)完成的最低標準是在六個星時以后起碼要有三十個單位的生命在監(jiān)測屏上完全消失……

　　也就是說，我的殺戮指標最低三十，最高則沒有上限。

　　此刻，我已然身處叁荒市的上空。

　　乘坐的，是一種類似于直升飛機的槳翼式飛行器。

　　飛行員坐得邦直，沒有一點點情感，當然也不會和我多說些什么。

　　只是到達了封鎖線后，他就兀自打開了艙門，示意我直接跳下去。

　　這當然不算什么禮遇，畢竟是對于一個還未通過“考驗”的新人。

　　沒關(guān)系，我知道總有一天，我腳下踩的會是紅地毯，今晚便是第一步。

　　從飛機上跳下，平穩(wěn)地立在地上。

　　一看眼前景象，我便再沒什么猶豫。

　　這里的夜晚，黑得可怕。

　　城里沒有半點微光，街燈盡是損壞。

　　唯一能讓我看得清路的，還是頭頂那四顆慘白的“月亮”……

　　這里的人，全都窩藏在黑暗之中。沒有人氣，倒是像極了真正的老鼠在躲避著曝光。我不知他們這樣已經(jīng)過了多久。是因為本性如此？還是因為已然對余生失去希望，所以自暴自棄？

　　踏入封鎖線的那道鐵柵，我即刻感覺自己邁入了鬼城。

　　身邊盡是陰冷的風(fēng)。

　　當我即將要認定了這是一個孤單的夜晚的時候，通訊儀竟然響了。

　　按理說，我的通訊已被切斷，所以這一聲提示音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接通以后，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嘿……”

　　“嗯？你怎么接上我的線路的？”

　　“我……呃，走了點關(guān)系，讓他們幫你把通訊給接上?！?p>　　那一頭的莉莉絲，語氣有些擔憂。

　　“我說，你……還好吧？”

　　“嗯。還不錯吧。怎么了？”

　　“你聽我說，這個任務(wù)……其實沒有你想象得那么復(fù)雜……”

　　我笑了。

　　“你這是在擔心我??？”

　　“才沒有嘞！”她賭氣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接著說道：“你一個人在那兒……我也幫不到你什么。今晚是你一個人的戰(zhàn)斗呢……”

　　“不算戰(zhàn)斗吧？”我環(huán)顧四周，唯獨只看見廢樓里一些微弱的燈燭，與簇簇閃動著的不安的人影。

　　我知道在黑暗中，他們正用驚恐的雙眼窺伺著我。

　　“我沒事。這是我的第一個任務(wù)。相信我，我會做好的?！?p>　　“我知道。我只是想說，假如你真的，真的……下不去手，你就把眼睛閉上吧！我想，那樣會好一點?！?p>　　“行啦，沒事的，放心吧?！蔽覠o奈地聳了聳肩，朝頭頂吹了口氣，“在費倫多，我學(xué)到了這一點。以后也會是這樣。不論如何，我明白，你說得對?？紤]太多，永遠都不是一件好事?！?p>　　“你這么覺得？”

　　我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