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節(jié) 李代桃僵(三)
饒如卿吃晚飯的時候,聽著才趕來獻陽不久的空澄匯報白日里集市那邊的情況,當(dāng)下就嗆著了,連咳好幾聲,還灌進去一大杯茶水之后,喘了口氣才評價道:“這種裝神弄鬼的事,慕世子是真的得心應(yīng)手,佩服佩服?!?p> 她頓了頓,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音:“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給我治好怪病的那位‘神醫(yī)’,還有給人算卦的本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饒如卿這邊笑得如此開心,同桌吃飯的蕭銳作為聽眾,也不能沒點表示,他挑了挑眉,看向始作俑者慕云深。
慕云深神色不變,除了方才在饒如卿咳起來的時候遞了杯茶水過去外沒有其他多余的動作。他像是完全沒聽出饒如卿話里話外的揶揄,伸出筷子就要繼續(xù)夾菜。饒如卿眼疾手快地攔住了他的筷子,兩人就開始十分幼稚地用筷子暗暗角力,四根棍子在桌上打了起來。
輕微的噼啪聲響起,空澄把自己當(dāng)成一個透明人,埋頭吃飯,蕭銳很有興致地觀了一會兒戰(zhàn),看饒如卿馬上要落了下風(fēng),便悠悠然咳嗽了一聲。
兩人動作皆是一頓,饒如卿十分自然地把筷子往后撤,慕云深也把手收了回來,總算淡淡地答了一句:“確實,能治病能算命,就是輕功還不及我?!?p> 在慕云深的安排下,人在日間就出了城,走小道回沂州了,虞獻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派出去的人前來回稟的消息都會是,獻陽郡查無此人。此前從未有人見過他,而消失后也再無蹤影。
而從鋪子上得來的那塊灰撲撲的石頭,虞獻翻來覆去賞玩了許久,也不知其特殊在何處。直到他的侍妾無意間看見了這塊石頭,眼睛一亮,上前問他這石頭的來歷。
虞獻看了她一眼:“你看出什么來了?”
侍妾連忙答道:“王爺知道的,妾從小地方來,小時候有見過集市上賭石的,就是放一溜兒玉石的原石在前頭,看中的競價買下,而后可以當(dāng)場剖開看里頭玉的材質(zhì)與量的多少。因為妾覺得這種事很有趣,就常在旁邊看,久而久之便也大致能認得出原石的樣子了。”
虞獻愣了愣,沒想到能聽到這樣的答案:“也就是說,這里頭有玉石?”
他派人請來了獻陽有名的玉匠,慢慢打磨切割這塊石頭,一塊潤澤的白玉璞緩緩地顯形,竟然是一塊極其罕見的、頂級的和田玉,工匠打磨之后,越到后頭越是顯得小心翼翼,因他清楚,自己手里的這塊玉不僅是寶貝,而且是被皇家嚴令禁止使用的那種寶貝。
榮朝開國前,中原大地經(jīng)歷了多年的戰(zhàn)亂,原本代代傳下的玉璽在這漫長的戰(zhàn)火時光中佚失,榮太祖皇帝在統(tǒng)一了中原后,重新以最頂級的和田玉制作了一塊玉璽,并且明令禁止其他一應(yīng)器物使用這種玉石。
工匠或許不知道這種玉被禁止使用的緣故,但生于皇家的虞獻卻是一清二楚。與工匠一邊打磨一邊滿身冷汗不同的是,他的眸中慢慢升起了深思。
第二日,虞獻再次動身去了昨日的集市。人依舊熙熙攘攘,攤子已經(jīng)消失了,四處詢問,沒有人知道那名老頭是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只知道昨日是他唯一一次在此地現(xiàn)身。而昨日祥瑞撞府門之事虞獻也早已從別處知曉了始末,這樁樁件件結(jié)合在一起……他正出著神,沒有留意前方,冷不丁和一個人迎面撞了一下。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身旁的隨侍已經(jīng)先一步呵斥出聲:“放肆,還不向郡王謝罪!”
那人年紀約莫三十有余,蓄著長須,面容清雋,渾身上下帶著一股書卷氣。
本是一副淡然的表情,正要作揖賠不是,但在聽見侍衛(wèi)的話后,臉上忽然現(xiàn)出了震驚之色,倏而又轉(zhuǎn)換成了極度的激動,顫抖著嘴唇道:“郡王……可是獻郡王?”
虞獻疑惑地看著眼前這人,卻見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迅速低下了頭,朝虞獻深作一揖,道了句:“草民魯莽了,還望郡王恕罪。”便轉(zhuǎn)身向后離去。
而此時的虞獻腦海中,忽然就閃過了昨日那個仙風(fēng)道骨的老頭兒低聲說的最后一句話:“還望郎君不要錯過貴人?!庇窒肫鹚嵌淖峙性~似的話語中,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真假未辨”四字,轉(zhuǎn)過身看著那人似乎還在微微有些顫抖的背影,心頭一動,出聲叫住了他:“先生請留步!”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愣,為何這句“先生”叫得如此順口?而正在遠去的那人聞言,身子立刻便是一僵,竟沒有回頭,反而是加快了腳步朝前走去,似乎是想快些躲開。只是那人看起來實在文弱,加快步伐之后速度也快不到哪兒去。
虞獻身旁的侍衛(wèi)正要追上去,卻被虞獻抬手制止了。他親自轉(zhuǎn)身快步向前跑去,趕上那人的步伐,拽住他的手臂,誠懇道:“先生,你我是否有淵源?”
他感覺到手中的手臂猛地一顫,虞源更加篤定了內(nèi)心的猜測,語氣也更加尊敬了幾分:“不知先生可否愿意來府上一敘?”
那人緩緩地轉(zhuǎn)過頭來,虞獻看見他的眼眶已經(jīng)紅了。他用復(fù)雜的眼神又看了虞獻很久,終于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點點頭,用沙啞的、顫抖的聲音道了句:“好?!?p> 沒錯,這個人,便是蕭銳。
虞獻將此人帶至府上,直接帶進了書房,特意把其余閑雜人等都清了出去,同時安排好兩個心腹侍衛(wèi)守著門口。
他親自倒了一杯茶,看著情緒已經(jīng)平復(fù)下來不少,但眼眶還是微紅的蕭銳,將茶盞推至蕭銳面前,有些急切地問道:“先生見我便有如此反應(yīng),到底是什么人?能否如實告知?”
蕭銳透過茶水的氤氳熱氣看向虞獻,半晌才有些艱難地開口:“或許只是我認錯了吧??蠢删?,獻郡王殿下,有幾分像我的故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