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節(jié) 李代桃僵(一)
接下來的這段日子,饒如卿一行三人倒是在小院中煮茶看花聽雨過得十分閑適,外頭的獻(xiàn)陽郡倒是不怎么太平。
先是劉郡守因著自家獨子受傷的事,帶著人鬧到了獻(xiàn)郡王府上,結(jié)果被強硬地拒不接見,劉府就有些痞氣地派了幾個中氣十足的婦人在郡王府前頭嚷嚷叫罵。
只是這幾個婦人越嚷越偏,劉郡守本只想讓他們將自家兒子額頭流血不省人事的慘狀傳播得遠(yuǎn)些,好博取一波路人同情心。
可是在緊閉的王府大門前,這幾個中年婦人按郡守吩咐的嚎哭了一陣,見門里沒什么動靜,竟然齊齊話鋒一轉(zhuǎn),開始叉著腰罵起虞獻(xiàn):是個沒用的,就算是皇子又怎樣?還不是被趕至這種苦寒之地,連個親王都沒封得。
說著竟還扯上了依然留在京內(nèi)的三皇子虞皓做對比,話里話外影射府門不開是因虞獻(xiàn)沒有做事?lián)?dāng)?shù)臍飧拧?p> 罵著罵著,郡王府的大門還真就開了,里面沖出好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廝,手中一個個都舉著棍棒,這些婦人看見這場面立刻一哄而散,但四周看熱鬧的人不減反增。而此時劉郡守的人手也恰好趕來,本是要制止幾個婦人再“胡言亂語”下去,見此情形,便做主把人群驅(qū)散了。
這場鬧劇就這么結(jié)束了,自始至終,虞源都沒有露過面,也沒有讓任何人出門與這些市井婦人對罵。
劉郡守也有點郁悶。平心而論他并不想把這個看起來并不得寵的皇子得罪得太過,再不得寵,好歹虞獻(xiàn)也是姓虞的,也是椅子上頭坐著的那位的親生兒子。
他只是想那邊一個下馬威。自己視為心頭肉的獨子這一回吃了這么大一虧,昨日被抬進(jìn)家門的時候額角流血昏迷不醒,大夫雖說只要安心靜養(yǎng)一段時日不會出什么大問題,但那模樣還是把他嚇得心肝亂顫。
這回讓這些市井婦人們出面,也只是想通過百姓的輿論給虞獻(xiàn)施壓,讓他至少出面來與自己談一談解決的方案,同時也能敲打一下,告訴他這獻(xiàn)陽郡做主的還是他這一郡之守,讓他以后也安生一些,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群婦人口無遮攔,罵了這后頭一大串他根本沒吩咐下去的話,但他又對這些人沒什么好法子。
問及此事時,跪在他面前的婦人們也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僭越了,但也只是承認(rèn)自己看著王府不開門心里著急,這才將這些一直以來獻(xiàn)陽百姓心頭的共識給罵了出來。雖說妄議天家是大不敬,但她們臉上那些不以為然還是暴露了心底的真實想法。
劉郡守能怎么辦?人是他找來的,捅了簍子也只能自己咽下苦果。而且說實在的,這些婦人們說的也沒錯,至少和劉郡守他自己心里頭的想法沒啥出入。
獻(xiàn)陽人向來都不太看得起這個被趕出京城的郡王,都是猜測他在京城犯了什么事,觸了他皇帝老子的什么忌諱,這才被丟到這“窮鄉(xiāng)僻壤”來。
劉郡守看了看面前這些婦人們,心里頭嘆了口氣,想著這兒天高皇帝遠(yuǎn)事情也傳不到京城去,讓虞獻(xiàn)挨個罵,干脆就算與自己兒子受傷這事扯平了吧。這么想著,他也就板起臉來教訓(xùn)了這些婦人幾句,便將人打發(fā)了。
虞獻(xiàn)已經(jīng)一連多日宿在那侍妾處了。
接到出京去封地的旨意時,他心里還存著一絲幻想,總覺得自己在父親的心理還有一點兒位置。從小到大,雖說虞源一直都坐著太子的位置,可父親似乎并沒有顯露出太多的偏心來,對他們兄弟三個都是淡淡的,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更多的……像是陌生人。
他不是嫡出,總想著能多獲取一些注意。很小的時候,他就學(xué)會了多用一些手段獲取身邊人更多的目光,但這些目光里,總是不包括他的父親。
暗地里觀察了虞源許多年,他覺得這么一個胸?zé)o大志、平日里只會拉扯些酸腐文句的兄長實在是不配坐在這么尊貴的太子之位上,而那個平日里不怎么做聲的三弟,與他同樣是庶出,也就只有在虞源身邊會露出笑意,就算開了府也是三天兩頭往東宮跑。
他嫉妒。憑什么?這么一個優(yōu)點都不知道在哪兒的人,就可以獲得這么多的資源這么多的關(guān)注?只有他,兄弟不親密,母親也早早去世,更別說給他以助力。也就在那個時候,他動了把虞源的一切奪來的心思。
他暗地里一切的小手段都沒能躲過皇帝的眼睛。虞獻(xiàn)知道自己的小動作都被父親發(fā)現(xiàn),并被其半途攔下時,戰(zhàn)戰(zhàn)兢兢以為自己要承受滔天的怒火,沒想到卻是幾乎風(fēng)平浪靜,只是在不久后接到了讓他去封地的旨意。
他做的一切都沒有被擺到虞源和虞皓面前,虞獻(xiàn)覺得,這是父親難得露出的對他的一點憐愛。而送他去封地,也只是暫時性地給他一點小懲戒罷了。而且,他離開的時候,京城正處于多事之秋,接連有重臣被問罪下獄或是抄家,他想,或許這也是讓他避禍的一種手段吧。
只是,時間久了,自然會覺出不對來。
對獻(xiàn)陽郡眾人的眼光他原本只是隱有所覺,但也足夠令他煩躁。但此處離京城實在太遠(yuǎn),他原本也沒有多少勢力,想探聽消息也是有心無力,更不要說嘗試去影響時局。時間稍微長了點兒,他的不安便愈發(fā)嚴(yán)重,只能通過沉淪酒色來讓自己忘記這種憋悶之感。
時至今日,雖然府內(nèi)眾人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他的王妃更是嚴(yán)令禁止下人們嚼舌根,但他還是原原本本地得知了那些市井婦人們的罵詞。
他摟著那個在他從紅棲院狼狽歸來那日,依舊如曾經(jīng)許多日那般執(zhí)燈等候他的那個女子,看著她安詳?shù)乃仯鋈挥X得只有懷里這一個人的身子是暖的。
憑什么?我虞獻(xiàn)除了出身,又有什么比不過那個虞源?遑論那個木訥寡言的虞皓?
久違的不甘和憤怒再次從心底燃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