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jié) 曲徑通幽（一）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饒如卿便按照約定，與空澄、蕭銳一行三人悄悄地來到了祁王府。

　　因著沂州的水壩并沒有修繕完成，慕云深剛在皇帝面前塑造了一個憂國憂民的好臣下形象，正事（當然指的是向饒如卿提親介紹大夫之事）辦完了，急匆匆地趕回沂州是再正常不過了。

　　此行路上饒嘉善給安排的暗衛(wèi)非但一個不少，反而多加了幾名，為的就是能一路向他報備三人的行跡，以防萬一慕云深生出什么壞心思。

　　雖說這可能性幾乎為零，但以饒嘉善的謹慎性子，該做的事兒還是做得滴水不漏。

　　慕云深的專用馬車十分寬敞，三人提前進了馬車找了同一側(cè)的位置并排坐下，畢竟這位祁王世子不喜人近身的傳聞在京城還是相當有名的。

　　由于慕云深此行是光明正大地走官道，因此出京后有一段路程必定躲不開皇帝設置在周邊的眼線。再加上蕭銳的身體并不好，甚至可以說是常年藥不離口，饒如卿也舍不得自己這個老師過于勞累，便也不好騎馬走小道，而后在遠一些的地方匯合。最后便商量出了這個法子。

　　不出幾人所料，慕云深即使此次排場比上次要大了一些，過城門時依然沒有被嚴格地排查，慕云深只親自撩簾子露了面，他這輛馬車便安然無恙地出了城。

　　此時的京城還未完全睡醒，這條出京道路上也甚是平靜。平坦的官道，加上慕云深相當減震的高檔馬車，以及車夫精湛的駕駛技術(shù)，饒如卿幾乎感受不到任何顛簸，滿耳都只剩下了車輪碾在地面發(fā)出的單調(diào)聲響。

　　前一天夜里缺乏睡眠、又極少坐馬車的饒如卿恍然回到了上一世坐高鐵動車的時候，現(xiàn)在只感覺昏昏欲睡。

　　她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坐在對面、倚在車壁上捧一本書讀著的慕云深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幕。他裝著不經(jīng)意的樣子提議道：“四娘子是昨日未曾休息好？不若坐到某這一側(cè)？”

　　饒如卿艱難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慕云深一眼，確實覺得三個人有些擠，便也接受了他的好意，起身坐至他一側(cè)，縮了縮身子，將自己團在了角落中，盡量離慕云深遠了些，頭靠在另一側(cè)的車壁上，閉上了眼睛。

　　她很快就睡著了。

　　意外地，她睡得格外香甜，并沒有發(fā)生原本在車上睡覺經(jīng)常會發(fā)生的——譬如，因為車壁太硬被硌醒，或是因為頭歪太久脖子酸疼而醒等情況發(fā)生。她結(jié)結(jié)實實地睡了個好覺。

　　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忽然照進眼中的日光讓饒如卿有些許不適。她瞇了瞇眼，正要抬手擋一擋時，突然發(fā)現(xiàn)了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慕云深放大了數(shù)倍的側(cè)臉就在自己眼前，自己的鼻尖離他的脖子一寸都不到。

　　意識到自己枕著人家的肩膀睡了這么大半天的饒如卿睡意全無，騰地就直起了身，還順帶不著痕跡地往角落里挪了挪，表面上開始若無其事地整理自己被壓得有些亂的發(fā)髻，實際上內(nèi)心極度慌亂，順便還偷偷瞟了幾眼慕云深的那一側(cè)肩膀，擔心自己睡覺的時候流口水臟了人家的衣服。

　　慕云深倒是依舊捧著書，沒有什么動作，還十分淡然地問候了句：“四娘子醒了？睡得可還好？”

　　托你的福，挺好的。饒如卿這么想著，一邊迅速地岔開了話題：“空澄和我?guī)煾改兀俊?p>　　慕云深這才緩緩地坐直了身子，輕輕地撫了撫肩上被饒如卿壓出的褶皺，依然平靜地回答道：“已經(jīng)離京城近五十里地，我勸他們?nèi)ズ箢^的小馬車坐著了。”

　　饒如卿忙道：“那我也去后頭坐著吧，或者勻匹馬給我?！?p>　　慕云深的語氣沒什么波動：“后頭的小馬車只能坐下兩人，也并無多余的馬匹?！?p>　　饒如卿剛睡醒，腦子實在遲鈍，真的絲毫沒有感覺到有何不對，聽得此言，便訕訕地又往角落里蜷了蜷，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慕云深的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覺的笑容。

　　馬車在兩人的沉默之中又向前行進了一段路程，饒如卿終于徹底地醒了神，但她并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剛才發(fā)生的那一幕——不如說她現(xiàn)在急需什么來岔開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她咂咂嘴，試探著朝一直在看書的慕云深道：“世子，還有書嗎？”

　　慕云深從書本上抬眼，默了默，合上自己手中這本，遞給了饒如卿，自己又從后頭的夾板中取出了另一本，翻開書頁開始讀。

　　饒如卿接過那本書，身子迅速轉(zhuǎn)了個方向，坐在了另一側(cè)、慕云深的對角線上，繼續(xù)往角落里縮。

　　很好，這個距離，就算自己再不小心睡著也睡不到他身上去了。

　　說到這個……他衣服料子睡著挺軟和的，哦對了，肩膀那里枕著也挺舒服，估計身材應該很不錯……

　　等等！饒如卿，你在想什么？？她慌忙把這個唐突冒出的想法揮出了腦海，一邊罵自己一邊瘋狂在腦內(nèi)檢索大悲咒的內(nèi)容，結(jié)果想了半天，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字都想不起來。

　　她趕緊翻開了手中的書，想迅速轉(zhuǎn)移注意力，讓自己徹底忘記剛才那一瞬間的想法，卻越讀越覺得不對勁。

　　這，這是話本？慕云深這種文學造詣如此之高，在世人心中簡直如同陽春白雪，同時像是不食人間煙火、格調(diào)高得無與倫比之人竟然會看這種小話本？

　　饒如卿詫異地翻了下去，我的老天爺，這不僅是話本，還是古文寫就的小言話本……講的還是什么，一個書生愛上了一個下凡的仙女，但這個仙女卻不為世俗所容？

　　嘖，有點兒古代經(jīng)典小言味兒了，饒如卿腦海中就浮現(xiàn)出了《聶小倩》和《白蛇傳》兩個經(jīng)典愛情故事。不對，不為世俗所容的不一般都是什么妖啊魔啊的，怎么好端端的仙女反而不為世道所容？饒如卿迅速地瀏覽了下去，書頁翻得嘩嘩響。

　　……這書生為了光明正大地迎娶仙女，孤身一人宦海浮沉、習武之后戰(zhàn)場拼殺，最后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登上了皇位，把仙女封為了皇后……？

　　這，這，這，饒如卿語無倫次，最后只想出了三個字來評價手中這本書——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