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陽城陰云（十八）

　　“潘子現(xiàn)在人在哪兒？你們約好什么時候交貨的？”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來人說話的語氣都松快了不少。

　　“之前約的是今晚。今天正好是我值班，我讓他晚上十點過后來派出所找我?！眲⑴文苡挠牡卣f著。

　　“你讓他來派出所找你？”來人一臉的不可思議，“你膽子也太大了吧？你就不怕被你們單位的人看見嗎？”

　　“你沒聽說過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嗎？誰能想到搶劫犯敢主動上派出所來呢？”劉盼能不以為然地說道，“再說了，十點過后，值班的人都去睡覺了，誰會知道他來找我呢？”

　　“那他怎么上來呢？難不成從大門走進來？”來人追問道。

　　“你是怎么避過我們所里那些值班人員的耳目上來找我的？”劉盼能不答反問。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是從我們銀行那邊過來的?！?p>　　“走的正門？”

　　“當然不是，走的后門?！?p>　　“那不就結了，潘子也可以走我們這兒的后門?！?p>　　來人聽完后恍然般點了點頭。

　　“已經九點多了?！眲⑴文苣闷鸫差^柜上的手表看了一眼，“你不回去嗎？”

　　“我不太放心讓你一個人面對潘子，我想留下來陪你?！眮砣霜q豫著開口道，“我想著我們兩個人一起去說服他成功率會高點。不管怎么說，我們這邊是兩個人，他只有一個人，在心里上也能給他點壓力?！?p>　　劉盼能始終站在原地未動，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

　　“你們家大丫現(xiàn)在怎么樣了？”劉盼能忽然話鋒一轉，關心起來人的家人來，“我聽說她又住院了?！?p>　　“不太好?！倍潭倘齻€字，來人說得卻很艱難。

　　“怎么了這是？之前不是說骨髓移植的手術很成功嗎？”劉盼能愈發(fā)關切起來。

　　“起初是很好，她都已經能下床走動了?？墒巧现芷鹎闆r突然惡化，醫(yī)生說是出現(xiàn)了排異反應……”

　　來人臉上的神情再度凝重起來，他用手捂住了臉，面部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著。

　　“接下來要怎么辦呢？她這病還有希望嗎？”

　　“以目前的醫(yī)療水平而言，能用的治療手段都用了，骨髓移植本就是最后的希望……”來人嗓音哽咽地說道，“現(xiàn)在所有的治療手段都已用盡，我們也無能為力了。昨天我已經把她從醫(yī)院里接了出來。既然住院和住家沒有什么區(qū)別，也就沒必要再住院了，你說是吧？這每天的住院費也是一筆昂貴的支出，我實在是負擔不起了?！?p>　　“難道就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她……”話到一半，劉盼能喉頭一陣發(fā)緊，竟說不下去了。

　　來人無力地點了點頭：“身為父母，我們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職責和義務。我們?yōu)樗隽宋覀兯茏龅囊磺?，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p>　　“這幾年你為了給她治病幾乎傾家蕩產，耗光了所有的積蓄。為了湊齊做骨髓移植的錢，你甚至不惜去干違法犯罪的事，可到最后卻只能換來這樣的結果嗎？”劉盼能忿忿不平道，“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p>　　“這世道本就沒有公平可言?！眮砣耸掌鸨瘋袂榛薨档卣f道，“我現(xiàn)在只想快點拿到那筆錢，把銀行賬目上的窟窿給補上。銀行已經開始年底對賬工作，我做的事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查出來，我必須趕快把之前挪用的錢給補回去。但愿還來得及?！?p>　　劉盼能聽罷，跟著又是一陣唏噓。

　　“別光說我了，你呢？麗麗還在跟你鬧離婚嗎？”

　　劉盼能臉上的陰郁又濃重了一分。

　　“暫時被我穩(wěn)住了。我答應她會盡快了結和那女人之間的事，之后不會和她再有任何瓜葛。”

　　“那女人你打算怎么辦呀？”

　　劉盼能嘴里嘟囔著：“還能怎么辦？只能給錢唄！否則她就要鬧到分局去?！?p>　　“她肚子里的孩子呢？你也不打算要了嗎？”

　　劉盼能點著頭，甕聲甕氣地道：“當然不能要了。”

　　“你就這么由著她訛錢嗎？就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治她了嗎？”

　　“沒有辦法，我只能滿足她的要求。否則這事要鬧出來，我鐵定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要是就我一個人倒霉也就算了，我擔心這事會牽連到我哥。你也知道的，副局長這個位置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吶！現(xiàn)在上頭很器重他，正是他往上爬的關鍵時刻，出不得半分差池。”

　　“你說你當初是哪根筋不對了，怎么能去招惹那種女人呢？”

　　“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當時就想著她是風月場所的人，大家不過是鬧著玩玩的。誰想到她居然會認真起來呢？更想不到她居然還懷孕了。”劉盼能一臉的追悔莫及。

　　“她哪是跟你認真？她分明是把你當冤大頭了?！眮砣艘桓焙掼F不成鋼的口吻，“像她這種風月場所里出來的女人能有幾個是清白的？你能保證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的嗎？”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想著趕緊把她要的錢給她，打發(fā)走她，從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眲⑴文軈挓┑負]著手，仿佛那女人此刻就站在他眼前一般。

　　“你確定她拿到錢后就不會再來糾纏你了嗎？”來人質疑道。

　　“她要再纏著我也沒用，我沒錢給她啦！”劉盼能忍無可忍道，“她要是拿了錢還不消停的話，就讓她鬧吧！她要是不想放過我，干脆大家來個魚死網破，誰都別想有好日子過。我也豁出去了?！?p>　　“何必呢？要這樣的話，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費了嗎？”來人勸慰道，“忍字頭上一把刀??！”

　　“我都干了什么呀？我冒那么大的風險去弄這筆錢，為的居然是這種事?！眲⑴文芤黄ü勺卮惭厣希v不堪地感慨道，“色字頭上也是一把刀啊！”

　　“但愿我們都能平安度過此劫吧！”來人說罷便是一聲長嘆。

　　“你還是早點回去照看大丫吧！說服潘子的事交給我來辦，你就別管了。今晚他來的時候，我先試著探探他的口風。要是他真的不愿意的話，我們也不好太強硬。我擔心把他逼急了，反而會壞事?！眲⑴文茉G訥地說道，“明天，明天吧，明天我找機會聯(lián)系你，到時我們再根據事態(tài)的發(fā)展商討下一步的對策。”

　　來人不置可否地胡亂點著頭，隨即便起身向門口走去。臨出門時，來人又猛然轉回身，盯著劉盼能看了半天，嘴巴張開又閉上，翕動了半天后，終究還是什么話都沒說出口，又轉回身揚長而去了。

　　劉盼能呆立在寢室門口，望著來人的身影漸漸湮沒進走廊盡頭的黑暗中，他的心仿佛也隨之沉入到了無比的黑暗中。遠處隱約傳來一陣金屬物件碰撞出的“叮鈴哐啷”聲，劉盼能混身一激靈，下意識地朝著走廊的另一側張望了一番，發(fā)現(xiàn)這陣騷動并沒有引起其他連鎖反應后，趕緊關上了自己寢室的房門。

　　新城區(qū)派出所和新發(fā)銀行陽城分行是兩家緊挨著并排于朝陽大道上的單位，共用一幢建筑物。建筑物共四層，其中一至三層以中間為界限，一分為二，東側劃給了新城區(qū)派出所，西側劃給了新發(fā)銀行作為辦公用房使用。一層的東側是新城區(qū)派出所的接待窗口，西側是新發(fā)銀行陽城分行的營業(yè)大廳，二層和三層分別是兩家的辦公用房。至于四層則是整體劃歸給了新城區(qū)派出所，作為值班民警的寢室使用。

　　由于該建筑物在設計建造的最初是作為一個整體來使用的，并沒有考慮到兩家單位合用的情況，雖然在建筑物的兩端都設有可供上下使用的樓梯，但是中間部分卻是貫通的。出于安全考慮，新城區(qū)派出所和新發(fā)銀行在入駐前，在一至三層中間相連的過道上分別砌起了一道水泥墻，阻斷彼此的來往。隨即，新發(fā)銀行又在三層通往四層的樓梯口上加裝了一道閘門，以阻斷最后一道可以相互串聯(lián)的渠道。

　　劉盼能值班時所住的所長專用寢室便是位于新發(fā)銀行這一側的四層，而那位來人——新發(fā)銀行陽城分行的行長白景榮——便是通過那道閘門徑直上到四層，找到的劉盼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