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宴會上離開的杜令婉沒有回房,而是趁著無人注意,從花園的角落里拐了個彎,繞到后門附近的一個小院子里。
院子里種著一棵樹,葉子所剩無幾,一看就知道已經(jīng)枯死許多年。杜令婉走進去之前,警惕的看了幾眼四周,見沒有人影才安心推門而入。
里頭坐著一個男人,聽見聲音也沒有絲毫反應(yīng),杜令婉走到男人身邊,彎了眉眼,輕笑:“哥哥,我來看你了?!?p> 男人微微掀了掀眼皮,似乎對著聲哥哥嗤之以鼻,杜令婉沒有生氣,她自顧自的走到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若是有朝中官員在此,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這個男人正是四年前已經(jīng)戰(zhàn)死沙場的護國將軍——杜修遠。
然而事實往往出人意料,四年前那場戰(zhàn),本該是大獲全勝的局面,可偏偏就在開戰(zhàn)的前一晚,杜修遠被下了藥。第二天與敵軍交戰(zhàn)時,他只覺得渾身無力,連拿著平日里輕輕松松就可以倒提的長槍也有些費力。
兩軍交戰(zhàn)之時,杜修遠被打暈,蒙著眼睛帶到了這里,而等待他的竟然是他平日里最疼愛的妹妹。
杜令婉不知道男人心里在想什么,但那一定是她不想知道的。
她端著水到男人面前蹲下,像是一只可愛的寵物,雙手捧著茶碗,送到杜修遠面前。
“哥哥,喝點水吧,我看你嘴唇都起皮了?!?p> 她放軟了嗓音,將柔媚演繹到了極點,可惜她對面的是杜修遠,而不是其他愛慕她的男子。杜令婉滿含關(guān)心的話叫杜修遠沒來由的覺著不舒服,他一把掀翻了這碗水,冷然道:“不要叫我哥哥,我覺得惡心?!?p> 瓷碗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清澈的水灑了一地,碗也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地上四分五裂。
杜令婉看著滿地狼藉第一次愣了一瞬,這是杜修遠第一次清清楚楚的表達出對她的厭惡。從前做過分的,也只是不理她而已。
杜令婉明白這些改變代表著什么,只是她很快收拾好心情,彎下腰去撿這些碎片:“哥哥不想喝水,跟我說一聲就好了,何必發(fā)這么大的脾氣呢?”
她蔥段般的手指在瓷片中來回扒拉,鋒利的邊緣,將手劃得鮮血淋漓,可怖極了。
杜令婉像是邀功一般,把兩只手伸到杜修遠面前,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哥哥,我的手都被劃傷了,我好疼啊。哥哥幫我包扎起來好嗎?”
從前父親母親還在的時候,她就喜歡這么撒嬌,而那時,杜修遠也總會取來上好的藥,小心翼翼的將這雙柔嫩白膩的手裹得嚴嚴實實的。然后不厭其煩的叮囑她,不要吃這些那些,不要碰水。
可如今,杜修遠連眼神都沒有給一個,說:“傷了就去找大夫,跟我廢什么話?!?p> 杜令婉往前湊了湊,“大夫怎么跟哥哥比?哥哥是最好的哥哥,就幫幫我吧?”
“我沒有你這種妹妹!”杜修遠也是氣得狠了,他從未想過自己身后亦步亦趨笑靨如花的妹妹,竟然對自己有這種心思。他看了一眼面上委委屈屈的杜令婉,冷哼一聲,“我說過,你要么別來看我就當我真的死了,要是來了就不要這樣惺惺作態(tài),只叫我覺得想吐。”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下面子,就是圣人也受不了,更何況是脾氣不算好的杜令婉。
她猛地站起來,拿了帕子隨意擦了擦還在滴血的手指,艷艷的一片糊在她手里。又被帶著一道一道的去了杜修遠臉上,杜修遠沒有內(nèi)力,躲不過,只能受著。
“哥哥,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過日子的,從小到大都是你在照顧我,我心里其實是感激的。”杜令婉用的力氣不小,疼的她眼眶含淚,看著杜修遠想躲又避不開的樣子,道,“你說你愛我,你說你最喜歡我了,我就想啊,我就那樣跟你過一輩子,你出征我就在家里等你回來。你若是在家待著,處理公務(wù)也好,習武讀書也好,我都陪著你,多好啊?!?p> 杜令婉似乎想到了什么,臉上帶上了向往的笑容,可不過片刻,又垮下來,細看,還帶著憤恨:“可是哥哥,太常卿家的小姐就那么好嗎?好到你主動向陛下求恩典,說是打了勝仗就賜婚。哥哥,那我呢?”
杜修遠瞧了她一眼:“我說喜歡你,是兄長對妹妹的喜歡,爹娘早逝,我將你撫養(yǎng)成人,若是我真的對你有什么想法,我又怎會向陛下請求賜婚。更何況,你我之間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兄妹,我就是死在戰(zhàn)場是也不可能對你有半分男女之情。”
其實這些話,在這四年間,杜修遠說了不止一次,只是杜令婉不聽罷了。
眼看著杜令婉又要開始發(fā)瘋,杜修遠狠了狠心,繼續(xù)說道:“杜令婉,四年了,今日我就把丑話放在這里。你若是不殺了我,總有一天,我會親手了結(jié)你?!?p> 杜令婉紅著眼睛看著杜修遠,她不明白。
從她記事開始,她的生活里就只有杜修遠一個人,她根本沒法接受有朝一日她獨一無二的哥哥要和別的女人恩愛生子。
“可是我愛你啊,”杜令婉終于落下淚來,哽咽著,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你教我禮儀規(guī)矩,教我讀書識字,教我如何持家用人。就連愛,這份愛也是你教我的呀,哥哥,我不能沒有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