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葉知秋

　　春祭日，秋祭月。

　　秋風(fēng)那日，京城里熱鬧非凡。雖說今年沒了宵禁，倒叫這本能在夜間出門的日子失去了幾分禁忌感，可小姑娘們還是為這日能熬到夜晚對著月亮祭拜充滿著期待。

　　那夜市上今個也應(yīng)了景擺上香案上面放置了各式點心和果子，紅燭在一旁高燃著透出幾分對著未來的美好愿景，人們祭拜月亮祈求福佑，而女兒家們則會默默祈求遇見如意郎君。

　　與宮外這一片祥和的氣氛不同，宮中眼下的局勢有些緊張。

　　自從張侍郎在殿上狀告先丞相林孝后，朝中的風(fēng)向就變得有些不可捉摸。先是幾個林孝的門生當(dāng)場站出來表態(tài)支持，后來薛相又呈了林孝勾結(jié)其他官員的實證。

　　一瞬，風(fēng)聲鶴唳人人自危。沒人知道薛相呈上去的折子里到底寫了哪些人的名字，那些個往日里和林孝常有來往的人家如今各個大門緊鎖不敢透氣，生怕這個關(guān)頭一個不小心就引火上身。

　　而薛泠面對這么多好消息卻始終沒能松下眉頭。李劭一連高燒幾日，換了幾個太醫(yī)卻始終找不到解決的法子。灌了五六日的湯藥竟是一點起色也沒有，再這么下去怕他那本來就不太靈光的腦子燒的更糊涂了。

　　可是朝事卻不能就這么一直拖下去，雖說對外宣稱是在查出林孝一案之前暫不上朝，可也不能一直用這個借口，眼見著那么多證據(jù)擺在面前就等著下令抓捕審問了，難道李劭還能一直不露面不成？

　　確實不能在這么拖下去了。

　　薛泠對著面前空空的案幾發(fā)著呆，突然一個茶杯映入眼簾。

　　“娘娘，最近天氣轉(zhuǎn)涼也要多注意玉體。”徐錦芙放下茶后坐在了薛泠下首。

　　薛泠伸手去觸那茶杯，眼神卻依舊放空過了許久才似是喃喃道：“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

　　嚴(yán)玢走時并沒有告訴她具體去向，當(dāng)時她猜到或許是不想叫她知道，可是現(xiàn)在出了事卻是真的聯(lián)系不上了。

　　說不慌張那是假的，不知嚴(yán)玢的去向亦不知他要做什么，只靠著她能處理好林孝的事么？

　　徐錦芙看著薛泠那魂不守舍的樣子，有些不忍，“其實，不用太擔(dān)心的…”

　　薛泠如同沒聽見一樣繼續(xù)自言自語道：“若是沒抓到人怎么辦，真的就這么簡單就能直接去把人抓了嗎？”

　　徐錦芙一時語塞，這事大抵只瞞了薛泠一人，看著她每日為李劭的事操勞后還要為這事?lián)@受怕的真怕就這么最后急出什么毛病了。

　　她是不懂嚴(yán)玢為什么做這事要瞞著薛泠，明明連先太子的事薛泠都知道了…可是心里再怎么不解徐錦芙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告訴薛泠其實這事根本就不需要她來操心。

　　“娘娘若是相信臣，不如把這事交給臣來處理？”徐錦芙試探的問了一句。

　　薛泠愣住本想點頭，可最后還是慢慢搖了搖頭，“不是本宮不信任你，自打你進(jìn)宮以來幫了本宮不少忙，可是這事…”薛泠有些猶豫卻又帶著幾分堅定，“本宮想自己處理。”

　　其實薛泠的心思并不難懂，出宮的這些日子中嚴(yán)玢沒少和她講與林孝的糾紛。雖說她并沒有真實的接觸過林孝這個人，可是對于嚴(yán)玢而言他毋庸置疑是個重要的人。更何況他有一次曾表露過懷疑他父親當(dāng)年出事是有林孝在其中作梗。

　　嚴(yán)父的事對于嚴(yán)玢的影響之大薛泠很明白，而先前她在和嚴(yán)玢提起先太子也發(fā)現(xiàn)金礦時嚴(yán)玢竟沒多大反應(yīng)，那個時候薛泠便知道嚴(yán)玢或許早就知道了先太子的存在，甚至兩人之間還有著什么交易。

　　所以你在嚴(yán)玢并沒有告訴她分開后自己的目的地時，她心中也大概有個猜測，嚴(yán)玢此次忙碌的目的八成與先太子有關(guān)。

　　那這樣的情況下，若是再要他分心給林孝的事…薛泠怕誤了正事是一方面，更怕的是他的身子忙起來吃不消。

　　薛泠嘆了口氣，雖說她心中不愿相信嚴(yán)玢至今還有瞞著她的事，可是現(xiàn)在一切都還未知即使她有氣也要忍著幫著嚴(yán)玢竟可能的多做些事。

　　于是下了令叫人壓林孝回京審問，另一邊將后宮的事交給了徐錦芙來處理。

　　畢竟又要到了賞菊宴的時候了。

　　今年與去年不同，若說去年礙于國喪不說還有不少世家對于新帝呈觀望態(tài)度，而今年在李劭對林孝一事第一次表露出態(tài)度后，不少人對新帝改觀了。除去那些與林孝有關(guān)的人家外還有不少瞅準(zhǔn)了這個時機想要穩(wěn)固自己的勢力，甚至說曾經(jīng)和林孝有關(guān)的人家也有不少抱著進(jìn)宮搏一搏的心境想為自家搏出一片生機。

　　畢竟除去皇后外，后宮的空位可太多了。

　　這些人自認(rèn)是看清了如今的局勢，想要向新帝示好的方式便是選出家族最有價值的女子以此來顯示自己的衷心。

　　雖說薛泠曾在閨中之時出門的次數(shù)算不得多，卻也不是無人知道她相貌究竟如何的。要找出比她相貌驚艷的，京城中還真不是太難找。

　　不過這些世家的想法究竟如何，薛泠沒心思去關(guān)心。距宴請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唯一對此關(guān)心的便是希望李劭在這之前能好起來。

　　畢竟此次進(jìn)宮的人不在少數(shù)，他可不能連面都不露。

　　“娘娘?！毙∴囎忧埔娧︺鲞M(jìn)來，忙小聲行了禮站在床前。

　　“今日還燒嗎？”薛泠并沒坐下，只是站在床前問話。

　　“不燒了，昨兒個夜里陛下出了不少汗，今兒早萬院使來瞧過了換了藥方，只是不知為什么陛下一直沒醒，不過萬院使說約莫再過會最遲到明日應(yīng)該能醒…”小鄧子說的詳細(xì)，又絮絮叨叨的說了這兩日李劭用了什么用了多少。

　　薛泠在一旁邊聽邊時不時點著頭，但其實心緒早就飄到外面去了。小鄧子話太多，聽前幾句倒還好，聽多了難免有些出神。

　　小鄧子說著說著那眼淚又快要留下來了，在他看來這宮里就沒幾個真正關(guān)心陛下的人。陛下從小就受了這么多苦，這好不容易熬到好日子來了身體又不爭氣，無福消受…小鄧子越想越傷心，眼見著要哭出來前薛泠開口道：“那你看著陛下，什么時候醒了叫人去知會本宮一聲。馬上要到賞菊宴了，今年陛下可不能不出席了?！?p>　　小鄧子忙把眼淚憋了回去應(yīng)了是，見薛泠要離開又把她送到了殿門口。

　　一年，又是一季染黃了樹葉的時節(jié)。

　　薛泠站在自己殿內(nèi)，透過窗子望著那顆院里的大樹。稀稀拉拉的樹葉微風(fēng)輕拂便不爭氣的掉落下來。地上只有稀稀拉拉幾片落葉，坤德宮的灑掃小宮女頗為勤奮，薛泠想若不是此刻自己就站在這，或許都看不見那地上會出現(xiàn)落葉。

　　她目光轉(zhuǎn)向窗臺邊擺放的那盆雀梅面前用手指輕輕撥動了幾下，看著幾簇有些枯黃的枝芽，從旁拿起把鎏刻著瑩凰的銀制小剪刀修剪著。

　　此刻不知怎的就開始小聲哼唱起劍閣聞鈴。

　　“莫不是弓鞋懶踏三更月，莫不是衫袖難禁午夜風(fēng)。莫不是旅館蕭條卿嫌悶，莫不是兵馬奔馳心怕驚。莫不是芳卿心內(nèi)懷余恨，莫不是薄幸心中少至誠…”

　　不知為何，這歌聲倒是與這秋風(fēng)一般凄涼。

　　秋意濃，相思也濃。

　　不知有幾分能飄到那意中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