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盞茶杯就摔在徐錦芙面前,明明是意外,可她卻覺得像是有意砸向她一樣?;熘枞~的溫水順著她的官帽流下,又滴在地上和那灘從碎茶杯流出的水融為一體。
是她太心急了,她本可以不說,但是她這幾日見薛泠還未下決定,所以她才急著決定下這一劑猛藥。
她覺得以自己對薛泠的了解,因著后宮閑置便松了管教,這叫她有可乘之機不說,等薛泠知道了以后一定會對李劭敬而遠之。
同時她也在賭,賭李劭會注意到那個宮女。為此她也花了一番心思將那宮女調(diào)去福寧殿。雖說只在外院做灑掃,但好在她運氣夠好,叫李劭發(fā)現(xiàn)了她。
本是一石二鳥的好計謀,她既知道了李劭的心思,又能由此叫薛泠好好的思考一下這宮中她還能不能待下去。
可是誰知,她最后那些話不知觸動了薛泠哪根弦。
薛泠站起來,死死盯著徐錦芙那被打濕的官帽。
“有些話,你不該說出口的。”
薛泠覺得,在徐錦芙眼里,自己大概是個傻子。傻到看不出李劭的心思,她的心思。
她在賜徐錦芙官職那時就知道這個人進宮是什么目的。對此她并不排斥,相反她覺得有自己理想與抱負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不管這想法聽起來有多么誕罔不經(jīng)。
眼下也沒再多與她說什么,走出去后再沒回頭。
徐錦芙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手伸到李劭的身邊。現(xiàn)在不僅沒將薛泠哄騙出宮,還丟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實權(quán)。因為自那日后薛泠又自己開始批閱奏折了。
徐錦芙是在某些方面了解薛泠,卻忽視了很重要的一點。從計謀上來看,這次舉動并無大錯,只是薛泠是個責(zé)任感很強的人。對于薛泠來說,責(zé)任感就是只要她還在這皇宮里,還是皇后的一天,就絕不能容忍有人去擾亂這宮中的秩序。
雖說她對李劭并沒有什么過多的想法,但是當她感到徐錦芙意圖利用李劭來達到自己目的的時候,她還是感到很不快。
可是說歸說,又讓自己干開這老本行時,薛泠又覺得苦悶。果然這世上沒有什么兩全法。也只能希望徐錦芙在這幾日好好重新反省一下。
先不說徐錦芙到底有沒有認識到自己觸碰到了薛泠的底線,她的運氣太好了,冥冥之中連上天都幫著她推了薛泠一把。
桃汛來了。所謂桃汛,自立春后,天氣逐漸回暖,冬日的冰雪漸漸融化,黃河上游的水量突然增加,又因二月三月為桃花月,故而得名桃汛。只是越好聽的名字背后,往往危險也更大。
不過這汛期一年四季都有,若是按照以往的防范來講,只要在汛期來臨前預(yù)防到位便不會出現(xiàn)大規(guī)模的洪災(zāi)。并且汛情發(fā)源于中上游,通常情況下爆發(fā)中下游。而在汛情發(fā)生后,及時通報下游便有充分時間預(yù)防。
可問題就是,這報上來的信說涇州洪災(zāi),眼下卻聯(lián)系不上地方知府。涇州又是位于上游,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發(fā)洪了呢?
急報上就寫了這么一句話,薛泠覺著事情有些不妙。
其實自她入宮以來,地方上報的奏折大多都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事,起初薛泠沒在意,現(xiàn)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先帝對重臣京官們的清理太過頭了,水至清則無魚,現(xiàn)下魚沒有了,魚吃的蟲子倒是紛紛活躍起來了。
薛泠看著那急報,一時不知如何下手。
但洪災(zāi)卻不可拖,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還可能是人禍導(dǎo)致的。薛泠不愿就這么派遣官員下去打草驚蛇。
于是徐錦芙盼望了那么久的事情,一場洪災(zāi)便幫她完成了。
薛泠決定自己前去,一探究竟。
這個決定卻不是出于自大,薛泠自認通讀地理志,對于治水之法也頗有幾分研究?;蛟S還參雜著幾分想逃離的私心。但是時間緊迫,她沒工夫再去細算這其中的得失。她只知道洪災(zāi)中的難民,正與時間做著斗爭,每遲一刻就有不知多少人喪命。
臨秋自那日后便遣去外院干活了,雖說名義上還是一等宮女,可是在其他宮女眼中,臨秋早已是被主子厭棄之人了。
臨秋拿著抹布,跪著擦一點點的擦著石階的每個角落縫隙。這活又累又臟,沒有人愿意干。可是她這種被主子厭棄的宮女又有什么好挑的呢?
巧月看著臨秋透過微薄的衫衣顯露出得背骨,嘆了一聲氣,向她走去。
“臨秋,娘娘叫你?!?p> 臨秋仰起脖子,有些訝異。她沒想到娘娘還愿意見她,那日之后臨秋就一直活在糾結(jié)之中。她覺得自己既沒有完成嚴大人的任務(wù),也愧對皇后娘娘對她的信任。只是不知道娘娘為何突然叫她去。是嚴大人又出事了?還是娘娘愿意重新接受她了?或是娘娘還想要從她這打探關(guān)于大人的消息…只是自己從那之后再也沒能聯(lián)系上大人,只怕娘娘要失望了…
就在臨秋一路惴惴不安地猜測了許久后,人已走進了側(cè)殿。
薛泠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姑娘,就站在離自己不到一丈遠的地方低著頭一聲也不吭,面上早看不到剛?cè)雽m時的活力了。
雖然于心不忍,但薛泠也沒耽誤了正事。
“嚴大人在京中,你知道的還有什么靠譜能用得上的親信嗎?”
臨秋抬頭,眼神里卻充滿了不解。
薛泠直視她的眼睛,語氣中帶著幾分堅定,“若你能信得過本宮,本宮保證絕不會由此做對不起你們大人的事。”
臨秋是沒想到薛泠說出這樣的誓言,沉思后開口說了幾個名字。
薛泠聽著微微頷首,這其中倒與徐錦芙說的相差無幾。
“若是娘娘有急事,不妨可以問問兵馬司的廖指揮?!迸R秋猶豫片刻道:“廖指揮與嚴大人是出生入死的關(guān)系,若是娘娘有需求,不妨找廖指揮問問看?!?p> 薛泠沉思片刻,“本宮要以最短的時間內(nèi),帶最少的人出京。北邊出了亂子,急需最精銳的人選?!毖︺鱿嘈牛R秋或許對自己不夠誠實,可是對嚴玢卻絕對忠誠。而她故意只說北邊,也是為了讓臨秋在這一事上多加幾分考慮。
臨秋當即接道:“若娘娘準許,奴婢愿替娘娘向扈指揮借人!”
等得就是這句話!薛泠故意遲鈍片刻,才緩緩點了頭。
事實證明,她薛泠沒有選錯人。當日下午日落前,扈指揮便給了薛泠一隊人馬。不過薛泠沒讓這隊人隨著她一起出京,而是先行前往涇州地帶查詢情況。
萬事俱備,只是突然這一個大活人從宮中消失,總需要掩護。薛泠暫且將后宮之事交付于徐錦芙,只沒想到最終還是變成了這個結(jié)果。
而巧月蘭枝二人卻說什么都要隨她一起出宮。
薛泠卻搖搖頭不肯,“這一路上是去吃苦的,你們兩個從小便在京中長大,受不受得了是一回事,若中途真出了什么事,你讓本宮拋下你們自己走嗎?”說著二人眼圈紅了,卻還是不肯依。
“況且,這宮中不能不留人。你們流下幫本宮看著,好嗎?”薛泠自然也舍不得她倆,可是此去不知歸期,又怎么能拖累這從小與她一起長大的侍女。
“可,可娘娘您一個人走這么遠的路,怎么照顧自己啊?!碧m枝哭著說,鼻涕還冒了個大泡。
這把薛泠和巧月二人都逗笑了,薛泠掏出帕子給她拭了拭眼淚,“沒事的,臨秋會來照顧本宮的?!?p> “可是…”蘭枝沒把反駁的話說出口,巧月便拽著她的袖子對她搖了搖頭。
“娘娘,一路平安,奴婢和蘭芝都會在這等著您平安歸來的?!?p> 三個人相對,都笑著點了頭。
只是還有桂嬤嬤,她卻是絕不能留在坤德宮。薛泠知道桂嬤嬤是父親的人,便叫桂嬤嬤去福寧殿照顧李劭。
有時候薛泠也覺得自己演技一流,畢竟對著桂嬤嬤聲淚俱下的說希望她幫著自己看著點李劭,叫他不敢再犯糊涂事,平日的薛泠可說不出口。
總之,宮中的一切暫且算安排妥當后,薛泠次日便帶著臨秋出了宮。
增甜福貴
這里是一些本人的碎碎念~ 怎么說呢,對于薛泠這個角色她在我心中就像是親女兒一樣,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心智多少有些不成熟。所以,她絕不是完美的一個人,是需要在遇到很多事情中不斷磨練成長為一個更好的人。最起初出于對父親意愿附加在她身上的桎梏而反抗的她只想要自由,但是入宮后即使再不愿意,她出于責(zé)任感也會盡力去做好。也是這個原因?qū)е滤趯m里時心底里抗拒和嚴大人有進一步的發(fā)展,因為這樣就背離了她的責(zé)任。 所以兩人真正的發(fā)展會在小薛出宮以后,也就是下面幾章。當她離開那個地方,她的身份就發(fā)生了轉(zhuǎn)變,不再是作為皇后,也不是薛相的獨女,而是真正的‘薛泠’這個人。 --介紹桃汛的一段改編自《宋史·河渠志》 ps:架空的原因,地名地理位置只用真實作為參考,勿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