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心無差別？謂一念心體，凡圣不二，具足十界十如是等法……”
這個聲音可真好聽，小羽閉著眼睛贊嘆。這要不是帥哥打死她都不信。而且還博學多識、出口成章對吧？若沒學識，能是他在臺上講，你們大家在底下聽嗎？不是柔弱的書生啊，還能打架唻！離這么遠也沒扯著嗓子喊，每個字被清晰地送入她耳中，若非功力深厚，難不成佛堂里還裝高科技無回聲麥克風？
睜開眼睛，讓目光越過前方同自己一樣席地而坐的一排排光頭，落到講臺上那位二十六七歲的光頭臉上。此刻應(yīng)當是某個夏日上午，無風扇更無空調(diào)的佛堂里塞了這么多臭男人，難免污濁憋悶，小羽自己那身超大號褐色僧袍早被汗水濕透。再瞧人家正前方那位，青色僧袍上怎么還能滲出絲絲涼意？
“……初無有異，故經(jīng)云，游心法界如虛空，則知諸佛之境界。是名心無差別?！?p> 男神終于講完經(jīng)，朝著小羽坐的方向遠遠望過來，如薩月湖水般泛藍的目光中毫不掩飾愛意。無畏流言蜚語，藐視清規(guī)戒律，因為能力在那里地位就無法撼動，試問普天之下幾人做得到？
“肥果，今天怎么坐立不寧的，有什么問題嗎？”
肥果？好吧，小羽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法號了，大約知道這是她上輩子的某種身份。而坐在正前方的本寺堪布是上一世的陌巖，他二人此刻應(yīng)當是在龍螈寺的講經(jīng)堂。
怎么忽然回到龍螈寺了呢？先前小羽在運輸艦會議室中駭客了祁哥的電腦，將新出爐的智能人圣蟶的配置亂改一通。隨后拎著水桶回到自衛(wèi)隊藏身的儲藏室，將水分給伙伴們喝。折騰了這么半天，午夜已過，還不知要飛多少個鐘頭、到達哪里的目的地。幾個自衛(wèi)隊戰(zhàn)士一通清涼的純凈水入肚，各個舒展眉頭，靠著墻迷糊過去了。
小羽雖不累不困，總不能就那么干坐著吧？記起陌巖和隴艮跟她說過，禪定期間時間能一晃而過，彈指間八萬四千劫。這些日子東奔西跑地她也好久沒打坐了，就借這個機會修煉一下真氣吧。
而入定后是有可能憶起前世經(jīng)歷的。修為越高，向上追溯的能力就越強，甚至能身臨其境般地“回到過去”。當然并非真的時空穿越啦，還是在自己阿賴耶識的寶庫中打轉(zhuǎn)。那種感覺如同做夢時清楚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又無法抵御夢的真實性，以至于遇上危險了依然會害怕，會在夢里逃命。
至于所重歷的是否完全為歷史真實，誰知道呢？倘若你這個人已經(jīng)變了，在夢中做出的反應(yīng)也會與昔日有所不同吧？
此刻聽前方的陌巖叫她，小羽于和尚堆里站起身，妥妥的鶴……哦不，象立雞群。
“師父，你的聲音聽著還不錯，”她說，而她自己的聲音則糟透了，帶著股中年男人的油膩，真不明白陌巖是怎么看上肥果的?！熬褪侵v的內(nèi)容空洞無物華而不實，都是門面話?！?p> 男神不見慍怒，甚至報以寵溺的笑，“說說看，我講的哪里不實了？”
“你說心無差別，怎么可能呢？咱們只需在這個佛堂里繞上一圈，給在座的諸位光頭打個分。要么眉眼輪廓不夠鮮明……對，說你呢！”小羽指了下前方回頭看她的一個僧人?！叭缤欣锬眉埡醒b的一顆顆鴨蛋。濃眉大眼那些，透著股傻氣。五官過于精致秀美、顧盼生姿的，又太娘了，還不如濃眉大眼。當然，最不堪入目的是我自己?！?p> 說到這里，原本天生麗質(zhì)的小羽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頭臉。嗯，她是鴨蛋的一員，準確說是“他”，還是個大號的他，全身除了眼睛小，啥都大。
“瞧這水桶腰，前凸的肚子，兩條大象腿，”小羽邊說邊在自己身上比劃，再望向陌巖說，“而像師父你這樣的男神是稀缺資源啊，任誰看在眼里也不可能無差別心。”
“肥果又開始拍馬屁了，”身后有人小聲說，“怪不得師父喜歡他。”
陌巖的目光依然聚焦在肥果臉上，腦袋向一側(cè)歪了歪，“那我問你，倘若你某天變成個俊俏小丫頭，你的心也會跟著變么？”
“那當然了！”詭辯乃是小羽的強項，“人的外貌并非孤立存在的一項特質(zhì)。首先，自慚形穢會導(dǎo)致膽小如鼠、什么都不敢嘗試。不嘗試，優(yōu)點和潛能就無從開發(fā)，只能不斷地拿失敗來給自己定位，并朝周圍的人散布負能量。最終不光是人長得難看，氣質(zhì)也會越來越猥瑣，一開口老氣橫秋——不能這么干，別去冒這個險，小心，注意安全！讓聽到的人恨不得踹他一腳。”
陌巖搖頭，“我看你就蠻自信的嘛……不如這樣，你告訴我，你想聽什么？”后面半句的口吻類似于“你想我今晚炒什么菜給你吃？”
這個問題小羽想都不用想。“師父，有什么法門學起來快，能保證我不被壞蛋欺負，最好還能反過來欺負壞蛋的？嘿嘿?！?p> “噗——”坐她腿邊的僧人捂嘴而笑，“這是肥版孫猴吧？大師兄的脾性加上二師兄的身材，應(yīng)當在腦袋上敲三下，三更時分去師父禪房里好生侍候，呵呵?！?p> 小羽伸出一只胖手，正打算在說話之人的光頭頂上敲三下，聽前方坐的陌巖正色道：“法門是有的，不過還是要靠你自己悟，這倒并非我有意刁難。佛陀們千年前就把該說的都說透了，為何大部分聽眾沒能開悟？人，生下來后都要把前人的路重走一遭，把差不多的教訓挨個兒嘗個飽。無論學習還是修行，只有自己想通的、親證了的才是實實在在誰也搶不走的功德?！?p> 真能說，小羽在心里嘀咕，同她這一世認識的陌老師一個路數(shù)。不過她小羽也不是個好相與的，振振有詞地反駁道：“這么說就不好了。身為老師，傳道受業(yè)解惑是你的分內(nèi)職責。倘若教了一圈后誰都沒學會，你也不是個好老師對吧？得再回師范學院培訓去?！?p> 陌巖聽后，微蹙著雙眉點了下頭，“你的話，倒也不無道理。只不過這次的法門我自己都沒琢磨明白，想教也無從教起。是從《藏遺錄》中讀來的，現(xiàn)在都給你們大家擺出來，誰有本事就拿去用。”
《藏遺錄》，《緲素知》，《九磚學》，小羽的腦海中莫名其妙地冒出這三本書的名字。真的么？你做師父的都沒掌握，我們小白們怎么可能搞明白？然而講經(jīng)堂里的眾人已安靜下來，小羽也只得乖乖地坐回地上，同大家一起豎起耳朵聽，瞪大眼睛瞧。
“法門很簡單，”陌巖注視著面前的空氣，“靠四句心法口訣來施術(shù)。一旦參透，能暫時控制被施法之人的心神，當然前提是對方的修為不能高你太多。施法之時需面對你的目標，盡量離近些。注意，我現(xiàn)在要介紹口訣了，
“海上月壇一小天，
“輾轉(zhuǎn)三日有源泉。
“找戶人家把門扣，
“過關(guān)蓋印需隧穿?！?p> 在場眾人聽完這四句心法，靜默無聲，但聽陌巖接著道：“頭三句我都參明白了，第四句的前半句也能猜到是個什么意思。然而結(jié)尾這個‘隧穿’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查遍了佛學與道門經(jīng)典也找不到相關(guān)的詞匯?！?p> 你想不通又有什么關(guān)系？小羽在心里說，能控制敵人的心神對我這種弱雞油膩男是有用的，而男神師父你只要沖敵人放個電不就結(jié)了？
你若是初夏園子里的垂柳，我就是石桌上擺著的那張古琴，你的舉手投足都能在我的琴弦上撥弄出一個音符，讓我沒法忍住不發(fā)聲、沒法不為你奏樂，婉轉(zhuǎn)迷離又或者乒乒乓乓震天響。
你若抿起雙唇一笑，將千言萬語含在口中，我就會隨著你變啞，讓整個世界陷入無線電靜默。而你的露齒一笑則是云層里射出的天光，能讓霧散去、雪融掉，抑郁癥患者張口就來心靈雞湯。唉，怎能叫人不愛你、不把你給賴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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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依依不舍的小羽告別前世，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已經(jīng)能感覺到飛船在減速，原本昏昏欲睡的其他人相繼轉(zhuǎn)醒。還不知船會降落在什么地方，希望不會是另一個軍事基地。然而下船時定然已是人來人往的大白天了，搞不好要大打出手才能逃生。而若是等人都走光了，又怕飛船出口被鎖上，都是電子鎖，等于直接關(guān)監(jiān)獄了。
嗯，那四句口訣是什么意思呢？多半與氣脈穴道有關(guān)吧？
“海上月壇一小天，”小天，是小周天的意思嗎？果真如此，海上和月壇指的便是下丹田附近的氣海，與中丹田附近的膻中兩個穴道。接下來那句的“源泉”應(yīng)當是按照小周天的方法將氣運到了廉泉穴，并在那里連轉(zhuǎn)三次。
“找戶人家把門扣，”戶，毋庸置疑，是位于后腦處的腦戶穴。門，貫穿了后背處的中樞與命門兩個大穴。到此為止，若是嚴格按照小周天來走，需經(jīng)關(guān)元穴再至會陰穴。然而最后一句卻是“過關(guān)蓋印需隧穿”，關(guān)，是關(guān)元穴不假，可接下來怎么就從尾巴骨那里一下子跳到前額的印堂處了呢？小羽想，這大概就是隧穿的作用了，物理學中的量子隧穿。
要知道陌巖佛陀雖為高能物理和量子力學專家，他在龍螈寺下凡渡劫的那一世并不具備佛陀的記憶和知識庫，身邊的舊世界也接觸不到高能物理。所以即便他猜到需在小周天運行之際忽然將真氣從關(guān)元到印堂來個大調(diào)動，但在具體實施上不明就里。而現(xiàn)如今的小羽是在先進社會上過高中物理課的。
量子隧穿的核心內(nèi)容講的是一個低能量的粒子竟然能突破高勢能的壁壘，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呈現(xiàn)在壁壘的另一邊。一個合理的解釋與量子的真空漲落有關(guān)，也就是說粒子在隨機的漲落中獲得瞬間的漲落能量，才得以躍墻。
若是照這個思路來理解那四句功法，小周天里的真氣若要從關(guān)元穴隧穿至印堂穴，需經(jīng)過下丹田和中丹田這兩個“勢能”很大的場所，正常說來是過不去的。然而若是將散布于身體其他部位的真氣像海浪那樣行成起落，就有可能幫助小周天里的真氣達到隧穿的目的。
此刻飛船已落地，儲藏室的六人屏氣凝神，聆聽門外走廊里的腳步聲。船員和客人們下船還需要一定時間，那就試試吧。小羽先將小周天轉(zhuǎn)起來，這她已經(jīng)輕車熟路了。再將全身散落的真氣像潮汐一樣調(diào)控，這她沒做過，有些吃力，不過還是可行的。
咦，還真的發(fā)生隧穿現(xiàn)象了呢。忽然間涌至印堂穴的真氣好充沛啊，讓眉心處鼓脹得難受。
耳中腳步聲已停。小羽扛上行李，抱起大狗，起身打開艙門，領(lǐng)著伙伴們出艙，哲饒自動斷后。沒跑幾步，迎面撞上個去而復(fù)返的船員。這種情形用不著使什么隧穿功法，小羽掄胳膊在船員側(cè)臉上一拍，對方軟倒在地。
出了運輸艦后門，附近暫時無人，遠處大批船員和旅客沒人注意到這邊?？刺焐咽堑诙煜挛纾萌A美的玻色城！起降場四周是嶄新明凈的藍白色建筑物，其間穿插著小簇但緊湊的熱帶植物園，給人外出度假的愉悅感。再遠處能看到晶晶亮的摩天大廈群，空中穿行的交通裝置有序地排成隊列。遠離城市的天空里還零星散布著小型懸浮式城中城、島中島，估計是度假村或者有錢人的家吧？
這大白天的，只能繼續(xù)躲藏了，還好起降場里空地多。等夜幕再度降臨時，幾人已是饑腸轆轆。剛摸著黑從藏身處走出，就聽一個嚴厲的聲音在六人后方響起，“你們是什么人？”
小羽轉(zhuǎn)身，見一個警衛(wèi)手里端著槍，疑惑地打量著他們幾個?！拔覀兪峭坏麻L老派來的，”她柔聲說道，抱著大狗朝警衛(wèi)走近幾步，同時啟動小周天。
眉心處開始鼓脹了。小羽初次嘗試隧穿功法，一時間無法將前額處的真氣導(dǎo)出，便抬起右手作勢抓了一下，讓真氣直射警衛(wèi)的前額。只見對方瞳孔登時散大一圈，面部表情變得癡迷起來。
“突德長老讓你給這幾人準備一架飛行器，”小羽盡量保持聲調(diào)的單一和平緩。警衛(wèi)是個凡人，單是要放倒他容易，可哲饒幾人不能再躲藏，那樣永遠也回不了家?！袄锩嫜b好水和食物。而我，明天下午要見你們巴塞厲大統(tǒng)領(lǐng)。在這之前，好吃好喝款待我。”
昨晚在會議室聽祁哥和軍官提到過什么大統(tǒng)領(lǐng)復(fù)職儀式，應(yīng)當是明日正午時分。突德長老請求祁哥這些暗世界的人幫忙打造一位超級智能人，名叫“圣蟶”的，用來對付那位巴塞厲大統(tǒng)領(lǐng)。小羽已經(jīng)將圣蟶的程序惡意修改一氣，現(xiàn)如今去見巴塞厲并非為了親眼目睹預(yù)期的效果。她來這里的目的是尋找被綁走的姚誠，也就是陌大寶同學，跟哲饒他們回家無濟于事。
而巴塞厲不是已經(jīng)拜隴艮師伯為師了嗎？她小羽入門更早，他要叫她一聲“師姐”知道嗎？先出手搞壞圣蟶，算是送給這位大統(tǒng)領(lǐng)一個見面禮。過后再搬出自己師姐的身份，請他幫自己找人，他有什么理由不幫？真敢不聽話，就拿隧穿術(shù)攝他的心神。這位巴塞厲的修為怎么可能跟她比呢？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