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怎么個接龍法？”姐妹們有些詫異地問兮遠(yuǎn)。
陌巖知道幾個姐妹是兮遠(yuǎn)一手帶大的，以魅羽的性子來判斷，兮遠(yuǎn)平日并非附庸風(fēng)雅之人，大半時間恐怕都用來指導(dǎo)女徒弟們靜坐練氣、打打殺殺。今日當(dāng)真是心情好。
兮遠(yuǎn)道：“既然玩，就玩難一點的。咱們來五組，前四人每人一句，分別以金木水火中的一樣為主題，但不能直接說出這四個字，只能暗指。且照接龍規(guī)矩，起始的字需接上句的尾。而第五人則要以‘土’為主題，作一首詞?！?p> 陌巖是喜歡詩詞之人，聽了這個規(guī)矩，也承認(rèn)有一定難度。
便在此刻，兮遠(yuǎn)和陌巖同時朝沖海的那面窗戶警惕地望了一眼。有人在探視他們，不是站在窗外偷看，而是從頗遠(yuǎn)的某處射過來一道靈識。修為能達(dá)到此二人境界的，對他人的探視可以感應(yīng)到。
不過以在座這些人的能耐，還不至于影響作詩的心情。眾人自然是讓兮遠(yuǎn)起頭，只聽他吟了一句：
“龍臥近海蕩千帆。”
陌巖本以為兮遠(yuǎn)會以“金”為主題，方符合他的身份，不料他卻選了“水”。而這句話里的龍自然指的是兮遠(yuǎn)自己。
眾人思考了一會兒，大師姐接到：
“帆落錨拋把家還?！?p> 這句既帶了“錨”字，便與“金”沾邊，且暗指接小羽回家。把家還，這個“還”字可不好接啊，陌巖心道。耳聽淺蕓說：
“還香還魂莫嫌小?！?p> 這已經(jīng)是在赤裸裸地指代小羽了，且“還香”的行為中帶著“火”。
現(xiàn)在金木水火已涵蓋了三個，還差最后一句以“木”為主題的，并且以“小”字開頭。眾人猶在思索，忽聽小羽蹦出一句：
“小囡手中有桿桿！”
眾人一陣哄笑。
“接得好！”兮遠(yuǎn)贊道，同時語帶諷刺地說，“管他什么毛賊宵小在一旁環(huán)伺，只要自己手中有桿桿，就誰都不用怕?！?p> 四句接龍已畢，下面要以“桿”字開頭，“土”為主題作一首詞。當(dāng)然依照前面的規(guī)矩，土字并不能出現(xiàn)。陌巖身為主客，不參與主人提議的活動不禮貌。道：“我來試試。”
說這話的時候，陌巖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佛國那萬年靜好的歲月。他感覺自己正站在一葉扁舟之上，沿著般若河順流而下，河岸偶爾能見到佛陀們居住的小院。身后的船尾處坐著個小丫頭，又或者是大姑娘，也可能是只紅毛彩翼的鳥。
隨后看到的是一個個人，一尊尊佛。只不過這些佛沒有高居廟臺之上供人膜拜，而是行走于塵世中，幻化為眾生樣，為人掃除迷障、開啟智慧。想到此處，隨口作了一首《小重天》。
“桿頭挑起空明燈，沙門落腳處，必?zé)o蟲。菩提樹下跏趺坐，未開言，萬千法已弘。”
這上闕說的是，僧侶們走路會避開地上的蟲子。當(dāng)年釋迦，也就是陌巖的師兄隴艮，在菩提樹下開悟、布道，弘法四十九年，卻又堅稱自己“未曾說一字”。上闕有兩處動作與“土”有關(guān)。
至于下闕，陌巖本來是這么打的腹稿：“慧根早已生。塵灰遮素面，俗業(yè)重。本來自在隨心去，輪回盡，偏情有獨鐘?！?p> 下闕說的既是蕓蕓眾生，也是陌巖自己。陌巖是佛陀，然而眾生在無始劫前誰又不是佛呢？只不過被凡塵遮住了靈性，善業(yè)惡業(yè)一重重壓在肩上。原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輪回盡”，也就是陌巖渡劫結(jié)束的時候，偏要選擇為情所駐足。
然而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見丈人兮遠(yuǎn)和一眾大小姨子齊齊望著自己，更不用說兮遠(yuǎn)身邊的小羽和自己一側(cè)的允佳，這句“偏情有獨鐘”無論如何也出不了口了。
“……本來自在隨心去，輪回盡、這個，后面想不出來了?！?p> 眾人面面相覷。
“嗯，”兮遠(yuǎn)揚了下眉毛，將手中殘酒一飲而盡?！坝萌齻€字來概括就是——俺樂意，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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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淵女子學(xué)校低年級的三個班加起來共有四十六名學(xué)生。第二日一早，操場上已擺好了四十六套桌椅，每張桌上有紙筆和一個電子按鈴。正前方的主席臺上擺放著考官的桌椅，背后有面大屏幕。這一群人的外圍是觀眾席。操場后方立著一排擺滿零食、糕點、飲品的長桌。
小羽和陌巖作為篦理縣代表團，本來是和兮遠(yuǎn)校長一齊被安置在觀眾席的前排。入座后小羽又跑開了，回來時手里捧著一大盤餅干、薯片和花生，坐下后便開始嘎吱嘎吱、咯嘣咯嘣地吃。
陌巖忍了她一會兒，后來見穿著校服的考生們依次入座，小羽盤子里還有大半食物，對她說：“小羽，你去后排坐，吃完了再回來?！?p> 他知道小羽不會有意見，反正考的是修行知識，她也聽不懂，坐后排正好方便吃完再去拿更多的食物和飲料。
等兮遠(yuǎn)入座后，考試開始。前半部分倒并不是搶答辯論什么的，要是那樣的話搞不好會贏家通吃，其他的學(xué)生就考砸了。所以一上來是由考官出題，然后由電腦系統(tǒng)隨機抽選學(xué)生回答。
考官是個白凈瘦削的女老師，長得同吳老師有幾分相似?！暗谝活}，下面的四幅圖中，哪種盤腿的方式是不正確的？”
女老師言畢，后方的大屏幕上出現(xiàn)了四幅圖，分別是單盤、雙盤，和散盤，外加一副四不像的。陌巖差點兒笑出聲來，這不就是昨天小羽在允佳課本里估到的那道題嗎？真有她的。
電腦選中允佳后排的一名考生?！暗谌鶊D是錯的，”該考生答對了。
考官于是出第二題：“8浮運轉(zhuǎn)都涉及哪幾個穴道，順序又是什么？”
話音剛落，大屏幕上現(xiàn)出一個人的輪廓，軀干處標(biāo)了十五個穴道，外加上、中、下三個丹田的位置。隨著學(xué)生的口述，圍繞下丹田的七個穴位依次亮了，但卻不是按照小周天來的。中樞、中脘、氣海、中極、會陰、關(guān)元、命門，最后回到中樞，其次序像在寫一個“8”的數(sh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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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穴位這種東西嗎？坐在后排吃東西的小羽暗忖。她雖然不認(rèn)識那些穴道的名字，但圖片還是能看明白的，于是就試著冥想下丹田所在的位置……
一種暖烘烘的感覺從丹田處散開，迅速遍及軀干和四肢，如同一只小炭爐在體內(nèi)被點燃，真是太舒服了！
不錯，小羽來勁兒了，將食物盤擱到面前的地上，在椅子里坐正。這回，她試圖將暖氣按照屏幕上那幾個穴位的順序引導(dǎo)。不成啊，完全不聽她使喚。
這時她又盯了一眼大屏幕上的圖。是了，畫里的人是盤腿坐著的，難道和這個有關(guān)？盤不盤腿應(yīng)該很重要吧，否則也不至于第一道題就考?；叵肽侨_的圖，她只能做最簡單的“散盤”，上次隴艮輸內(nèi)力給她的時候，就是讓她那么做的，不難。
果然，雙腿盤好后再一運氣，身體變得聽話起來。小羽試著按照屏幕上的穴位圖，引導(dǎo)真氣畫了一個“8”。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她原本是盤腿坐在椅子上的，這么一運氣，身子竟然向上浮起幾寸，與椅子不再有接觸。想起考官剛剛說的，這玩意兒叫“8浮運轉(zhuǎn)”，就是能讓人上升的法門？貌似很容易啊。
小羽所不知道的是，穴道雖然人人都有，能否浮起來則要看功力深淺，真那么容易還不滿天飛人了？資質(zhì)普通的修道者，練一輩子能浮個兩米三米的就算不錯了，得是悟性極高的人才能上天入地。小羽她一試就成，完全是因為隴艮給了她深厚的內(nèi)力。
好玩，真好玩！小羽嘴邊浮起笑，一次又一次地引導(dǎo)著體內(nèi)的真氣運行，不久后已升到五米左右的高度。然而前方的觀眾都在聚精會神地觀摩比試，沒人注意到她。
又過了一會兒，小羽已置身善淵學(xué)校上空。下方師生們說些什么她已聽不到了，耳中是呼呼海風(fēng)的聲音，兩根小辮子在背后如翅膀一般地?fù)浯蛑?。學(xué)校周遭的社區(qū)一覽無余，連南面的大海都盡收眼底。
小羽害怕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并不知道該如何下去。如果她一直待在這里，陌老師遲早會發(fā)現(xiàn)她不見，他定然能找到她的，是吧？可會不會過一會兒，她就自己摔下去了呢？小羽自打兩歲以后，除了母親去世的時候基本上沒哭過，這時候卻有點兒想要咧嘴哼哼的意思了。
求人不如求己，要不試試把這個“8”反過來運轉(zhuǎn)，可能就降落了？于是小羽試著將穴道順序顛倒，變成中樞、命門、關(guān)元……
豈料逆行的作用是將她整個人頭下腳上地轉(zhuǎn)了過來，現(xiàn)在成倒掛在半空，更糟。趕緊又反向運行一遍，還好，至少回到剛才的姿勢了。
這下小羽真是沒轍了，只能干等著。可沒過多久，發(fā)現(xiàn)自己胸口處多了一個顫動的小紅點。這是什么？她用手去摸紅點，紅點落到手背上，原來是不知何處射過來的一道光。對這種光她是了無頭緒的，但本能告訴她，這絕不是什么好東西，得趕快躲開。而目前身在半空，她唯一能生成的運動就是繼續(xù)上移。
好險！堪堪升高二尺后，便能察覺到腿下方有東西嗖地擦過。怎么，有人在拿彈弓打她？
紅點又到了她胸口，趕緊繼續(xù)上移。就這么越升越高，風(fēng)越來越大，下方大地已經(jīng)看不清楚了，氣溫低得讓她渾身打顫。高，繼續(xù)升高，她好害怕但是她一定要活下去……
終于，紅點沒再跟上，然而停在高空中的小羽也馬上要凍成冰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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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答部分終于拉開了序幕。頭兩道題都被允佳搶按了按鈴，并且答對?？脊僬f出第三道題后，陌巖見允佳的左手飛快地摸向按鈴，卻又縮了回來。他相信允佳這道題也會，只是不想一個人把分拿光。
多懂事的孩子！陌巖心下既感動又愧疚，他對她付出得太少了。之前便計劃這個暑假帶她去她家鄉(xiāng)西蓬浮國，祭拜一下她的父母。等隴艮婚禮后，他會再回來找她。不過隴艮和吳老師還要度蜜月的吧？是不是也得帶上小羽？
小羽，呵呵，換成她來參試，恐怕一只手自始至終都不會離開按鈴，砰砰砰砰，就像拍蒼蠅那樣。想到這里，陌巖回頭望了最后排一眼，見小羽并不在座位上。這丫頭，估計是覺得無聊，四處逛蕩去了吧？
咦，怎么考生中有人轉(zhuǎn)過身，沖著天空指指點點？陌巖抬頭望去，看到一個正在迅速升空的小點，那是什么？用靈識一查，哎呦媽呀，小羽怎么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這要是摔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當(dāng)下來不及細(xì)想，從座位上站起身，騰空而起，朝小羽的方位飛沖過去。
猝不及防地右臂一陣劇痛。怎么，他中彈了？附近地面上有狙擊手？不會也傷到小羽了吧？要是那樣的話她應(yīng)該早摔下來了。
陌巖猛提一口氣，加快了上升的速度，片刻后來到小羽近前。見她盤腿懸在空氣里，閉著眼睛，眉毛睫毛上有細(xì)細(xì)的冰渣。緊咬著嘴唇，皮肉似乎已凍僵。還好趕來得及時，要是再過一會兒連丹田里的一絲熱氣也冷了，整個人就會跌向地面。
陌巖繞到她身后，忍痛用兩手抓住她的雙臂。不敢原路返回，在高空中朝子彈飛來的反方向行，這樣即便再有子彈打來，會先被他擋住。
飛了一會兒，右臂連帶右半身已變成無法細(xì)分的一大團疼痛。到了他認(rèn)為不太可能再被射中的時候，才帶著小羽向下方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