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豸島,得名于島東南部的伏豸山,整片山脈遠(yuǎn)看像只伏在地上的猛獸。島的面積有兩千七百萬平方公里,相當(dāng)于一個中小型城市,人口聚集在與大陸相對的西北地帶。
由于島嶼政府最初是海盜們建立的,基本處于自治狀態(tài),只需在大方針上配合福愛天政府即可,引渡條約只適用于重罪嫌疑人。沒有商務(wù)航班,外面的人來島要自己雇船,短期訪問的需持邀請函或特別通行證。島上的居民不能隨便離島,當(dāng)然大部分都有黑歷史,出去也很難再找到類似的庇護所。
上船后,朱老爺子把莫翼叫到甲板上,要同他單獨聊兩句。
“莫先生,我朱某混江湖幾十年,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老爺子開門見山地說,在迎面吹來的海風(fēng)中,一張黝黑風(fēng)干的臉讓他看起來像個老船長。
“你不是普通人,我這里指的可不只是身手。你這次來我家做司機,是不是還有別的目的?這個島你以前來過吧?”
莫翼自然就是陌巖,聞言后與老爺子對視一眼,二人的目光如不期而遇的武林高手各自亮出的寶刀,隨后便被收入鞘內(nèi)。明白人遇見明白人,兜圈子是無意義的,只會讓對方看扁你。況且老爺子對他若是有敵意,也不會主動提出要他跟來,更不會將女兒交到他手里。
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誰若碰上陌巖這樣的人,能與他結(jié)為朋友的,便不會想要做敵人。
“我沒來過這里,”陌巖說,“我有幾個年輕的朋友,聽說是在這個島上失蹤了。我知道的信息不多,也沒抱希望能找到他們。但若是不親自來查探一番,總感覺沒盡到做朋友的責(zé)任?!?p> 陌巖這番話基本上屬實。沒說出口的是,這三個失蹤的年輕人乃是修仙界的佼佼者,是當(dāng)今玉帝親派來對付暗世界殺手的特工人員。
老爺子點點頭,“我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沒打算在我家待久。我那個閨女顯然對你有意思,換成其他男人,就算有妻室的,對待上司多少也會逢場作戲。你卻是連敷衍一下都不肯?!?p> 這話陌巖沒法接。
老爺子一手搭在欄桿上,轉(zhuǎn)身望向他,正色道:“莫先生,今早你救了我們一家人,是朱家的恩人。你的事若有什么我能幫得上的,盡管開口。同時,我希望你能幫我們贏得這次競拍。只要朱家能拿到這批貨并安全離島,你其他的行為我們概不干涉,怎么樣?”
陌巖笑了,“這個,競拍不就是看誰出價高嗎?在下恐怕無能為力?!?p> “哼哼,”老爺子望著前方的海面,撇了撇嘴,“沒那么簡單。你知道這次仇家們?yōu)楹我?lián)手算計我們?不是夸口,論財力,沒人比得過朱家。就怕還有別的貓膩?!?p> 陌巖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那個叫方頭駒的是什么來路?這次競拍的又是何等奇珍異寶,讓仇家們肯如此下血本?”
其實方頭駒便是陌巖此行的主要目標(biāo)。此人身邊藏著那第二個智能殺手,之前無澗他們就是在方的地盤上失蹤的。以陌巖的本事,自己潛進島行動也不是不可能,但那樣就得避開所有人,無法像現(xiàn)在這般光明正大地調(diào)查目標(biāo),搜尋無澗等人的下落。
老爺子長舒一口氣,“說來話長了。方頭駒的祖上是幾個大海盜頭子之一。海盜嘛,雖說什么都搶,留給子孫的必然是好東西。據(jù)傳他們方家曾截獲過一支考古隊的船,那支考古隊挖掘的是中古時期的一艘沉船,里面的玩意兒非同小可。具體有些什么,這么多年來方家一直守口如瓶?!?p> 中古時期?陌巖心想,在那之前,六道只有原生居民。懷揣高科技的外道移民便是在中古時期遷徙過來的。
老爺子又說:“最近方家式微,地盤不斷被別家侵占?,F(xiàn)在急著出手幾件看家寶貝,估摸著是想招兵買馬,奪回丟失的地盤?!?p> “那方家近些年做的都是什么生意?”
老爺子的語氣中帶著不屑,“都說盜亦有道。海盜們早些年劫船,會放過女人和兒童。方家經(jīng)營的生意原是五花八門、黑白均沾。見這兩年新生兒男多女少,人販?zhǔn)袌鲇斜├蓤D,便也沾手這等缺德買賣。將拐來的兒童弄進島后,再同島外來的賣主交涉。伏豸島是三不管地帶,被賣掉的孩子很難追查去向,賣主們也不必?fù)?dān)心交易過程中被警察突襲。”
陌巖心道,這朱老爺子人還不壞。
“我現(xiàn)在擔(dān)心的是,”老爺子憂慮地說,“這次來競標(biāo)的蛤王東早已染指人販行業(yè)。他若是提出同方家聯(lián)手,專為方家提供貨源的話,那就成了生意伙伴,咱們開價再高也拿不到貨了。”
此刻朱老爺子同陌巖一齊望向前方,也就沒留意到陌巖抿起嘴唇,雙目已瞇成兩條縫。自打陌巖做了篦理縣小學(xué)老師,對販賣兒童這樁罪惡可謂恨之入骨。
“老爺放心,我會盡力幫你搞掉蛤王東。”
當(dāng)然還有方頭駒,但這就不必說給朱老爺子聽了。
老爺子扭頭看著他,神情贊賞中帶著惋惜?!鞍?,我女兒沒福氣啊?!?p> ******
小羽同另四個孩子下船時,已過了午夜。困得東倒西歪的孩子們被塞進一輛面包車,拉到島上偏僻地帶幾間倉庫改裝成的臨時居所。孩子們一人分到一條毯子,擠在小屋里沒白沒黑地睡了大半日。直到第二天中午開飯的時候,被放進大屋里,小羽才弄清這里的狀況。
共有四個男人負(fù)責(zé)這個窩點,當(dāng)中一個還老是開著面包車跑來跑去,所以常駐的是三個——肥仔波、烏雞,和五哥。聽這三人談話,好像也不是本島人。
到了傍晚,孩子們又被叫進大屋。小羽透過敞開的房門,見面包車已停到門口。司機和五哥走進來,將另三個女孩帶出門,塞進車?yán)铩?p> 車離開前,小頭目肥仔波站在駕駛艙外叮囑那二人:“再說一遍,車?yán)镞@三個是‘賣給’買家的,不是送的。一手交錢,一手交人,沒有賒賬這回事,記住了?拿不到錢,就把人完完整整地帶回來?!?p> 五哥說:“只剩下兩個送給方家,會不會太少?”
“不少、不少了,”肥仔波不耐煩地擺動著滾圓的胳膊,“蛤老大明天還等著用錢,競拍總得做做樣子。總之你們務(wù)必要把錢照原定價一分不少地帶回來??!”
打發(fā)走那幾人,就剩肥仔波和烏雞看著小羽和拿彈弓的小男孩。兩個大人在附近買了倆盒飯、一瓶白酒和一盒煙。大概覺得孩子們中午吃過一頓已經(jīng)不錯了,也沒想著分給孩子們口吃的。
倉庫里除了燈,什么家電也沒有。那二人饒是無聊,倒也并未急著將孩子關(guān)進小屋,問:“會唱歌嗎?給叔叔們唱個歌,待會兒買糖給你們吃。”
小羽才不相信這些家伙會花錢給她和男孩買糖,然而她不想被關(guān)進小屋,她要盡可能地留在大屋,尋找逃跑的機會。剛才從小屋出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將藏在筆盒里的匕首取出,放入書包的側(cè)兜,并把書包拎出,擱在大屋一角。
“我會跳采蓮舞!”小羽獻寶一樣地大聲說道。
“好啊,”肥仔波和烏雞相視而笑,“跳來看看。”
于是小羽站到大廳中央,有板有眼地跳起了不久前才在省城小學(xué)舞蹈班里學(xué)來的舞蹈。一邊跳,一邊偷偷觀察周遭的情況。
嗯,這間倉庫里除了桌椅,還堆了不少拆開的硬紙盒。小羽在篦理縣時都是自己燒柴火做飯,知道放火最好有引火之物。見兩個男人面前的小圓桌上除了盒飯,還有香煙、打火機和白酒。她記得小時候父親喝酒的時候,自己曾拿著蠟燭去酒壺邊兒晃悠,父親和她說過,白酒能被點燃。
可就這么跑上前去硬搶是不成的。她在轉(zhuǎn)圈的時候瞥見倉庫一角墻上的電閘。去年篦理縣也通電了,父親回城前,曾把家里與電有關(guān)的設(shè)施都仔細(xì)講給她聽。然而若是無緣無故跑向電閘,也會引起人販子的警惕。
于是小羽跳舞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大。忽然一個踢腿,將自己的一只鞋甩到電閘下方的角落。隨后假裝愣了下,抬起沒有鞋的那只腳,用另只腳一蹦一蹦地朝電閘方向奔去。來到電閘下方,拾起鞋來穿了半天也沒穿進去。
“呵呵……”兩個人販子莞爾,不再看她,開始聊起天來。
電閘的方位比她腦袋高不少。小羽瞅準(zhǔn)機會,一躍而起拉下電閘。屋里漆黑一片,人販子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出了什么事。小羽知道這是分秒必爭的時刻,沖到小桌前,摸起打火機和酒瓶。再橫跨兩步,將白酒澆到紙盒堆上的同時,點燃打火機。
“轟!”向上竄起的火苗燒到小羽的手,她疼得扔掉酒瓶和打火機,不過這時火勢已起。
兩個男人于漆黑之中又見火光,慌亂片刻后,意識到是小羽搗鬼了。烏雞首先想到去開電閘,肥仔波沖去廁所接水滅火。對這二人來說,先解決了這兩樣燃眉之急,再慢慢去教訓(xùn)那個鬼丫頭也不遲。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已經(jīng)給了小羽足夠的時間去取匕首。
在屋里重回光明的那一刻,烏雞只覺一樣冰冷鋒利的事物刺入自己的左側(cè)腹。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不可能”,目光落到小羽的頭上,這個才及他腰的小女孩居然刺傷了他?正欲反擊,匕首又被毫不猶豫地抽回,這下腹部便如破了洞的水桶,鮮血噴涌而出,烏雞疼得撲倒在地。
這時肥仔波剛好拎著水桶沖出廁所,見同伴倒在血泊中大驚。先將一桶水潑向火堆,隨后扔掉水桶,鐵錘般的拳頭直直地朝小羽頭部擊去。在他的想象中,女娃就算避開,也是向后方或左右閃避。
他沒料到的是,女娃居然噗通跪下了。肥仔波只覺雙膝接連刺痛,險些也跟著跪地。就這么一分神,身前已經(jīng)沒了女娃的身影,左側(cè)腹一陣劇痛。肥仔波撲倒在地,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最終會和同伴傷得一模一樣。
小羽不知這倆人會不會死,但至少一時半刻無法爬起來攔截她了。轉(zhuǎn)身沖到墻邊將書包挎到肩上,再一把揪起嚇傻了的男孩,帶著他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