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佳，扶穩(wěn)了啊，”陌巖沖懷里的允佳說，“摔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p> 身旁的小魅羽沒說什么，小川已被她用方巾和繩子緊緊纏在了背后。這小家伙現(xiàn)在力氣真不小，升至高空后萬一鬧騰起來，即便以兩個大人的修為不至于真摔到他，也夠讓人膽戰(zhàn)心驚一回的了。
“飛！”小川催促道，手里晃著玩具飛機，“嗚——”
兩個大人帶著小娃們離地升空。此刻已過了早飯時分，陌巖這個大廚暫時忙完了，有那么一個時辰的空閑時間。而太陽還在玄黃山后頭，不必擔心灼傷到魅羽和允佳。他早就想升到夢谷上空，看看這片千年不散的濃密云層有什么秘密——是不是他設想的那樣。
氣溫隨著高度降低，風也越來越大，陌巖把允佳背上的小棉帽翻上來，蓋住她的頭。低頭望下方，咦？元始天尊的山莊不見了，變成了一片沼澤地。是了，山莊四周定是有什么障眼法。
很快，云層就在頭頂了。他和魅羽都有過多次穿梭云層的經(jīng)驗，無論看著多濃密的云，身在其中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霧汽而已。此處的白霧比平日見到的要濃密得多，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隨后眼前閃了一下，云層便已在腳下，他置身于雖無日光直射、卻比云層之下要明亮得多的高空。然而他想找的東西并未見到。
“太奇怪了，”魅羽說著，從下方追上來，“你看到了嗎？那條線，不，應當是個平面，完全沒有厚度，卻漆黑一片?！?p> 他皺眉?！拔以趺礇]看到？”
她露出得意的神情。“佛陀您的修為雖高，畢竟不是像我一樣終日在戰(zhàn)場上打打殺殺，一個不仔細就會送命的。”
說的也是，陌巖心中一凜，在萬年祥和的佛國里生活久了，難保不會退化。也許這才是每位神佛都要定期下凡渡劫的原因？
二人緩緩下沉，重新進入云層。陌巖這次存了心，果然在濃霧中找到了那個薄如紙的平面。并不是單一的黑，而是如一層石油伏在水面上，黑色中有些許暗紋。似乎連懷里的允佳都感受到那份詭異，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
“這到底是什么？”魅羽問，“小川別鬧！”
“我懷疑，這就是你去過的那個科技中心，坐落在誰也找不到的夢六谷伴谷——開陽增一之中。”
“?。磕阏f什么？”
二人再次升到云層之上。陌巖道：“據(jù)說我們所在的物理世界，最高的空間維數(shù)是十維。所以我原先就常想，假如另有一個三維空間，但占據(jù)的不是我們這三個維度，而是另七個當中的三個，那我們和他們，是不是互相看不見？”
她點點頭。
陌巖又道：“可如果我們和他們有兩個維度是共用的，只有第三個不同，那他們在我們的世界里，應當是一個平面。而我們在他們的世界中，也是如此。”
魅羽長長地吸了口氣?！懊靼琢?，你認為我去過的那個地方，就藏在這個云層里。外人之所以找不到，是因為這個伴谷在我們的世界里化作二維了?？墒牵敃r那老家伙開著一輛車，跑著跑著就把我?guī)У搅讼路降纳角f，沒記得飛天入地?。俊?p> “那個世界多半有別的辦法和我們建立通道。我想不明白，但瞿少校那里的科學家，很可能已掌握了這項技術(shù)?！?p> 二人一時無話。他正要提議回莊，她卻靠近了些，沖他肯定地點點頭?！拔蚁牒昧?，咱們干吧！”
“啊？”他打了個激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這里？”
她迷茫地看著他?！笆裁丛谶@里？你在想什么？你之前不是說，要聯(lián)合瞿少校他們一同對付那老家伙？”
他松了口氣，更多的是失望?！澳悴皇钦f，不想打來打去了嗎？”
“那也不能眼看著你被人干掉啊，”她的語氣中透著狠辣，“能否找到開陽增一，我不關(guān)心。但誰要是沖著我的親友來，打不過他也要和他同歸于盡?！?p> 陌巖望著眼前這個自己深愛的女人。一身紅色紗裙之下，是矯健的身材。柔滑的皮膚掩蓋了肌肉的力量。紅撲撲的脂粉下，有誰也打不倒、嚇不怕的頑強意志。他雖然修為和知識比她高不少，但真要是陷入絕境，他倆誰更有可能活下來，還不一定。
“你有什么想法？”他問。
“我不敢確定，但我這兩天一直在想一樣東西——曜武智菩薩的歿天樞?！?p> ******
大魅羽瞪了曜武智一眼，扭頭問喬依兒，“你想聽什么？要不要我講個南閻四大觀，道士道姑多角戀愛的故事給你聽？”
大魅羽想起那次同陌巖和鶴瑯一起去澄法觀所在的千裕山，晚上在飯館里偷聽那幫道士道姑談話，得知無澗喜歡啟婭，啟婭中意育鵬，而育鵬的心都在暗戀乾筠的冰璇身上。當然后來又多了個大帥哥四潁。
“凈胡說八道，”乾筠的臉有些掛不住了，“怎么不說說你剛認識我那時候，腰圍同這張桌面差不多粗？”
“真的？”喬依兒忍不住問。這還是她自打乾筠上船后，第一次接他的話。
乾筠望著喬依兒?！澳銈兡切┨旖?，最流行的不是什么王子與灰姑娘的故事嗎？出身卑賤沒關(guān)系，只要嫁得好就行?！?p> 喬依兒把頭壓得很低，像是要找個地縫鉆進去。
魅羽有點兒火了。雖然乾筠說的是喬依兒，但魅羽自己也是鬼道貧苦人家出身。真要說“王子”，陌巖還是少光天大皇子呢，也沒見人家這么囂張。
“確實都是這么個套路，”她說，“不過這些故事還沒講完呢。”
“是嗎？”隴艮笑瞇瞇地問，“后面還有什么？”
“王子因國家發(fā)生叛亂，失去王位，同灰姑娘隱姓埋名。打小嬌生慣養(yǎng)的王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做跑堂放不下面子，騎三輪整天掉鏈子，開雜貨鋪怕被小偷惦記，全靠灰姑娘養(yǎng)活他。終日郁郁寡歡，你猜他最后怎么著了？”
“自殺了？”曜武智問，“反正你故事里的人物沒一個有好下場的?！?p> 魅羽白了他一眼?！叭思矣譀]耀武揚威，干嘛要自殺？王子冥思苦想，我干點兒什么好呢？別說，還真給他想到了個適合他的職業(yè)——跑去山里當?shù)朗咳チ?。?p> 隴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喬依兒想笑但忍住了。乾筠倏地站起身，“你們慢聊，我回房休息，”說著甩了下道袍的袖子，大步走出船艙。
乾筠離開后，曜武智說：“要不然，我給大家講個吧，叫《云層里的城鎮(zhèn)》。相傳有這么一伙人，掌握了一種空間壓縮技術(shù)，可以將三維世界壓縮成二維?！?p> “等等，”隴艮打斷了他，似乎對這種構(gòu)思很感興趣，“錚將軍是說，將一個立體的結(jié)構(gòu)壓縮成平面，那里面的人怎么辦？”
“里面的人照樣生活在三維空間里，絲毫不受影響。”
“不可能！”魅羽沒好氣地說，“既然外部看來是二維了，里面怎么能又是三維？這多出來的一個維度怎么產(chǎn)生的？邏輯不通?！?p> 曜武智也不惱，耐心地解釋道：“其實我們這個世界的基本粒子都是高維的，大概有十個維度吧。只不過三維以上的維度，被彎曲成不斷震動的細線，藏在里面看不見而已。類似于螞蟻在樹枝上爬，并非只有前進和后退這個維度，還可以在樹枝上繞圈。這個繞行的動作，就是一個隱藏的維度?！?p> “我明白了，”喬依兒說，“我老板所在的那個高維世界，維度與我們原本是相同的，只不過他們將我們隱藏的某個維度在宏觀上展開了?！?p> 魅羽知道喬依兒姑娘雖然身世坎坷，在學校可是女學霸。修的是生物化學專業(yè)，現(xiàn)在看來其他的理科科目也不錯。
“沒錯，”曜武智點點頭，“宏觀和微觀，本為一體。回到這個故事中，這伙人先將我們?nèi)S世界中的一個維度隱藏，再將另一個原本隱藏的維度展開。這樣一來，我們只能看到他們的二維，他們自己卻能感受到那第三個維度?！?p> 魅羽嗤笑一聲。
曜武智接著說：“用這種技術(shù)——姑且稱之為維度錯配吧——他們將一個城鎮(zhèn)在我們的世界中壓縮成平面，放入一片云彩里。這片云彩因而與普通的云朵不同，會異常密實、不透光。”
魅羽等了一會兒，見沒下文了，才說：“完了？這個故事的槽點可真夠多的。敘述手法如說明書、白開水，毫無懸念與轉(zhuǎn)折。內(nèi)容上就更荒謬了。你說的那個地方，上空永久地飄著一大片不透光的云彩，那住在底下的人豈不是終年不見日光？云彩里還藏著個別人看不見也找不到的世界。六道中有這么個地方嗎？你們誰聽說過？”
曜武智沉默著，像是沒聽到她的質(zhì)問。
隴艮笑了，“丫頭，你平日心思活絡、想象力豐富，但這一回，怕是要認栽了?！备鴨栮孜渲牵骸澳沁@個城鎮(zhèn)豈非與世隔絕？有沒有出去進來的方式？”
“多半是有的吧？但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了?！?p> ******
不幸被隴艮說中。兩個時辰后，當飛船穿過一片密實不透光的云層，降落在萬年黑暗的夢谷時，大魅羽的臉比天色還黑。
宴會明日才正式開始。此刻正值晚飯時分，一行人跟在仆人身后，先去各自的房間放行李。新來的這幾個客人被安置在七仙女的上一層。大魅羽放好行李后，急著要去樓下找小魅羽和其他姐妹。
仆人道：“夫人，今晚大部分客人都去湖底餐廳吃，您要找的人多半在那兒?！?p> 喬依兒聞言，稱旅途勞累，就在自己屋歇下了。大魅羽知她心情不佳，囑咐仆人送些食物過來，與隴艮一齊下樓，沒叫曜武智和乾筠。但剛出大樓，曜武智便從后面跟上來了。
跟著仆人，來到六邊形的湖前。水面上有雪花模樣的通路，可供人行走。沒料到，這水下也有乾坤。從湖邊一個入口踏著青石階下去，樓梯四壁都是玻璃的，可以看到游魚在水中玩耍。
下方的圓形餐廳如水晶宮一般，除了玻璃墻壁，正中央還有個透明的圓柱，里面養(yǎng)的是奇幻瑰麗、匪夷所思的淡水生物。有長成金發(fā)美女頭的娃娃魚。漁網(wǎng)形狀的食肉藻，松松地開著大口，等待獵物上門。而鬼爪一樣的姆媽葵，看似兇猛，實則是魚類產(chǎn)卵的溫床，專門保護魚卵不被別的魚吃掉。
餐廳的布置同市面上常見的營業(yè)性機構(gòu)是不同的，較家居化，并按不同主題東一塊、西一塊分成不同的區(qū)，有桌，有椅，還有少量娛樂設施。七姐妹衣服七種顏色，人群中一眼就能找到。此刻這幾個女人坐在大廳一頭供幼兒玩耍的設施旁，邊吃晚飯邊看著兩個小娃騎木馬，爬假烏龜。與她們一起的還有一桌男士。
大魅羽還沒來得及換裝，依舊穿著修羅軍的褐色休閑款軍服，腳蹬及膝的軍靴，領(lǐng)著隴艮和曜武智朝七姐妹走去。邊走邊詫異，除了小川，怎么又多了個女娃？難不成這些日子沒見，姐妹中有誰居然戀愛生子了嗎？
還沒到目的地，路過道士道姑們坐的地方，已然炸了鍋。
“哎呦你們快瞧！什么是比一個母夜叉還讓人頭疼的事？”
“當然是兩個母夜叉了，呵呵?！?p> “你這也太不含蓄了，還是我來給大家出個謎——七仙女坐船，打一歷史典故?！?p> “莫非是‘八仙過?！堪」?p> 大魅羽腳步稍停，又繼續(xù)向前走。她初來乍到還沒摸清楚狀況，也不知王母靈寶都在何處。不急，在離開夢谷前，一定讓這幫道友扒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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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們看到身穿軍服的大魅羽，先是一片沉寂，跟著蜂擁而上，將她圍了起來。
“媽呀，還真的是一模一樣！”
“你倆記憶也一樣嗎？快說我是誰，該不會不認得我吧？”
小魅羽走上前，把姐妹們分開?！叭トトィ銈兿鹊葧?，我有正事?！?p> 拉著大魅羽坐下，心頭一酸，眼淚差點兒掉下來?！澳憧蓙砹?，我同陌……境初差點兒被人欺負死！”
“誰敢欺負你？”大魅羽語氣淡淡的，眼中卻有一絲寒光劃過。
入座后，先仔細打量妹妹。皮膚怎么好像有燒傷過的痕跡？大魅羽自己三個月前去四天王天給錚引取通世水那次，也被火燒傷過。她兩姐妹貌似各自的經(jīng)歷總有些同步，有意思。
隨后望向男士們坐的那桌，有百石、鶴瑯，和一身廚師打扮的境初，當然隴艮和曜武智也加入了進來。鶴瑯一直在盯著百石，那眼神像是隨時都會跳起來掐死他。也難怪，他上次見百石的時候，百石剛奪了陌巖的體。
境初看來不僅蘇醒了，氣色還好得很，正邊吃飯邊和鶴瑯熱切地說著什么，大魅羽替妹妹松了口氣。奇怪的是，按說她和小魅羽一分為二后，這幾個男人都見過她倆同時出現(xiàn)?？刹恢獮槭裁?，境初看到她后愣了一下，又瞅了眼身穿將軍服的曜武智，面上的神色是疑惑不解中帶著驚懼。
“大廚先生，”一個仆人走過來，沖境初說，“有桌客人點了個椰絲炒飯，一定要吃您親手做的?！?p> 境初恢復常態(tài)，不耐煩地擺了下手，“叫他們先餓著。”
仆人吐了下舌頭，退下了。
大魅羽又瞅了瞅其余的姐妹們，除了蘭馨都在。
“蘭馨呢？”她問妹妹。
“她剛才被荒神叫出去了。”小魅羽面帶憂慮地望了隴艮一眼，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