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凡事不好做得太絕,”一個溫婉的聲音勸道,“朗頓家被趕出首府,折兵損將,已經(jīng)翻不了身了。那個孩子就讓他們帶走吧,不帶走又能怎么樣呢?我雖然一直想要個女兒,想給詠徽添個妹妹,可這個女娃,我……每次見到她,我會心中有愧的?!?p> “婦人之仁,”繆親王說道,“這掉腦袋的事,要么不做,一旦開始就要干脆利落、永絕后患。那一男一女也不知哪兒冒出來的,修為何其了得!趁我們現(xiàn)在借了瞿少校的外天兵和先進武器,趕緊除掉他們。一旦外援離開,這倆人何時想要取你我的首級,便如探囊取物。至于那個女娃,自然是……會給她安排個好去處。”
趴在窗外的魅羽聽到這里,暗哼了一聲。她可不是繆王妃這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良善女子,繆親王是什么打算,她清楚得很。作為誘餌的小允佳其利用價值一旦不復(fù)存在,就會被斬草除根。只是怕夫人聽了傷心,才沒說實話罷了。
接下來,繆親王的語調(diào)變得興奮起來,“對了,我派去清理朗頓莊園的人傳回話來,說已經(jīng)找到龍辛草,等開花后就可以摘了給你治眼睛。這幫卑鄙小人,先前我求了他們那么多次,愿出任何價錢買來給你治病,就是不賣。哼,所以說,他們活該有今天!”
先前魅羽暫別老親王和荒神,閃進洗手間。雖有銀蟾蜍在身,但要從五樓的東翼穿過中部,再去到關(guān)押允佳的西翼,得經(jīng)過兩扇鎖著的大鐵門,門前還有警衛(wèi)把守。這時候若是硬闖,必然會打草驚蛇。她的計劃是隱身后從洗手間的窗戶里出去,一直飛到大樓西面,再找扇窗戶入內(nèi)。
來到戶外,天色已微明。當(dāng)她飛過一間亮著燈的窗戶時,靈識中探得繆親王在里面。于是停到窗外,剛巧聽到他同夫人的這段談話。原來這個繆王妃眼睛不好,怪不得昨晚沒在公公的生日宴上出現(xiàn)。唉,要說這兩家人斗了那么些年,新仇疊舊恨,朗頓家不愿給藥也在情理之中。
正暗自思量接下來的策略,屋里有敲門聲,繆親王被叫走了。魅羽登時有了主意,一只手從屋外貼住窗戶,調(diào)天地之氣,撥開里面的窗閂,再將一扇窗打開。繆王妃察覺到有風(fēng)吹進屋,從椅子里起身,朝這邊走來。從她走路的姿勢上可以判斷,她的眼睛多少能看到一些光亮,但高度近視的程度同錚引在沒有天眼的情況下差不多。
魅羽待繆王妃靠近時念了句老君的咒語,將她軟倒在地。跳進屋后再點了她的睡穴,抱進臥室里間的床上,蓋好被子,偽裝成睡著了的樣子。這才捏了個攝心術(shù),頂著繆王妃的容貌,氣定神閑地從正門走了出去。
來到通往西翼的鐵門處,警衛(wèi)沖她行禮,開門放行。西翼走廊兩側(cè)隔幾步就有全副武裝的士兵,懷里抱著的新式槍支應(yīng)當(dāng)是從瞿少校處借來的。囚禁允佳的小屋在走廊盡頭左手第一間,魅羽來到門口,沖守門警衛(wèi)說:“把門打開,我想看看那個小女娃?!?p> 警衛(wèi)向她敬禮,卻并不開門。“夫人,少殿下有令,無論誰都不能入內(nèi),包括您和老殿下?!?p> 魅羽點點頭,“既是這樣,我就不進去了。詠徽有個飛機玩具落在里面了,你們誰進去給我找找?”
她昨晚剛進宴會廳時用探視法找到允佳,曾見一個小男孩將自己的飛機模型留給放聲大哭的小女娃。男孩多半是繆王妃口中的詠徽。
兩個警衛(wèi)聞言互望一眼。發(fā)話的畢竟是王妃,再說這個要求也不過分。于是一個警衛(wèi)從腰間取出鑰匙,轉(zhuǎn)身開門。魅羽預(yù)備著門一開就放倒二人,沖進屋內(nèi)。只要允佳到了她懷里,再怎么同外面的人干仗她都不怕了。至于陌巖,此刻應(yīng)當(dāng)在藏酒閣同昭親王、郡主和荒神在一起。藏酒閣門口雖然也有人把守,但他一個人無負(fù)擔(dān),想脫身還是辦得到的。
然而就在她要出手的時候,附近一間屋的門開了。繆親王走出來,詫異地望向這邊?!胺蛉?,你怎么過到這邊來了?”
魅羽扭頭沖他笑笑,“才想起來,先前詠徽的飛機忘在里面了,他讓我有空回來幫他取?!?p> 話音剛落,警衛(wèi)已返回,將手中的飛機遞給魅羽。這樣一來,魅羽只得接過飛機,轉(zhuǎn)身朝臥房的方向走去。既已得知鑰匙就在其中一人身上,待會兒再找借口回來一趟,制住警衛(wèi)便可。卻不料被繆親王拽住手腕。
“來我書房坐坐,喝口茶吧?!?p> ******
魅羽沒轍,隨他同去書房。心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這小子綁了,叫拿允佳來換,還省事了呢。
書房不大,布置得很溫馨。想起四樓那間被她破壞通緝犯畫像的屋子,也是類似書房的擺設(shè),門口有守衛(wèi)??磥硭臉悄情g是繆親王處理公事和見客的地方。這間離臥房近,是他的私人活動場所。
繆親王同她在一張圓桌旁坐下后,長舒了口氣,替她斟了杯熱茶,道:“那些糟心事你就不要理了。我知道你嫌這里吵,再忍忍,等我處理完朗頓家的事,我們就回墨湖過新年?!?p> 魅羽貌似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實則在偷偷觀察繆親王的面部表情。臉同身子都很瘦,精致的雙眼皮大眼睛帶著些許孩子氣,只是眉毛過于細(xì)彎了些,要是再粗點直點就好了。
先前她在屋外偷聽夫妻二人對話時,無法確定這個男人對妻子的關(guān)愛是否真誠。妻子重度近視,男人若是表里不一,只需甜言蜜語,臉上的神情不必做足。然而此刻繆親王望過來的眼神,像在看一樣珍貴又易碎的心愛之物。這家伙做起事來心狠手辣,待老婆倒是真不錯。
算了,還是想想接下來如何下手吧。要放倒眼前這個凡人并不難,但之后還得帶他走路,總不能背著他。最好是先點他的穴,想辦法弄把槍啊、利刃什么的架到他脖子上,再解了他的穴道讓他跟著走……
正想著,見繆親王的右手搭到自己左肩上揉著,像是有些肌肉酸痛的樣子。魅羽心道機會來了,起身走到他背后,將飛機玩具收入懷中,開始裝模作樣地給他捏肩膀。話說她手上的皮膚不久前才被灼傷過,這么一活動疼得她齜牙咧嘴。
“你干什么?”繆親王轉(zhuǎn)身,驚恐地望著她,“你、你怎么能做這種事?”
魅羽也愣了。“怎么了?我不是你老婆嗎?”老婆給老公按摩,或者反過來,不都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
繆親王有些難為情地說:“可是……這種事讓下人做就好了?!?p> 魅羽兩眼一瞇?!罢l敢碰我老公,剁了她的手!”
見面前的男人打了個冷顫,魅羽這才意識到,人家繆王妃肯定是大家閨秀出身,不比自己這種悍婦,估計這輩子都沒說過這么狠戾的話。正琢磨該如何收場,聽見有人敲門,心里不由得可憐起這對親王夫婦來。這種大家族的夫妻是不是隨時都會被人打擾,想關(guān)起門來獨處一會兒都不行?
繆親王起身開門,見一個屬下神色慌張地站在門口?!皢⒎A少殿下,藏酒閣那個男客人和荒神大人,剛剛一人拿著一瓶血酒走了。到了樓下大門,荒神大人卻偷偷讓下官轉(zhuǎn)告少殿下,說另外那個客人就是您要找的通緝犯?!?p> 繆親王一怔,“果然是他,那還不趕緊去追?不必捉活的,提人頭回來見我即可?!?p> 屬下面露難色,“可是……郡主也跟著他走了?!?p> “郡主?”
屬下的嘴唇動了動,估計是想說“私奔”二字,但又不敢。
“混賬!”繆親王一拳捶在大腿上,“這個不省心的賤婦,就會在節(jié)骨眼上添亂?!币贿吜R,一邊隨屬下快步?jīng)_向樓梯。
魅羽強忍住笑。剛開始聽到荒神告密的時候她還奇怪,不至于吧?荒神雖說不能確定是敵是友,但若看她或陌巖不順眼,抬抬手就能斃了他倆,哪里用得著向繆親王告密?
跟著才想明白,自己在這邊的一舉一動,荒神和陌巖自是了如指掌?;纳癫辉概c白家撕破臉,而以他的修為,沒理由看不破陌巖使的障眼法?,F(xiàn)在這么一告密,撇清了自己不說,繆親王得知目標(biāo)拐了他二姐跑了,肯定會追出去。這樣一來豈不是為魅羽創(chuàng)造救允佳的機會?可謂一石二鳥。
令她想不通的是,老親王此刻又在何處呢?這老頭雖然正直和藹,心里卻跟明鏡兒似的,不糊涂。怎么可能眼看著女兒同陌巖私奔?除非是想幫著他們救走允佳。
總之眼下顧不上想這么多??娪H王已帶人離開,她可以放手干了。先用咒語將走廊和允佳門口的警衛(wèi)迷暈,鑰匙到手后打開門,將熟睡中的小女嬰抱出屋。再閃身回到剛才的書房,帶著允佳從窗戶飛出去,前后不過眨眼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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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外天色已大亮,只是太陽還被擋在玄黃山之后。魅羽身在半空,遙遙見一隊騎兵出了樹林,在大路上朝南方行進。于是也抱著允佳追過去,發(fā)現(xiàn)騎兵前方的街上還有三輛軍車在追一輛敞篷車??磥砟皫r出門后已料到身份會暴露,便帶著郡主搶了輛車。追他的士兵騎兵手里都拿著槍,卻沒人開火,大概是怕誤傷他身邊的郡主,或一槍打不死他,導(dǎo)致郡主被報復(fù)。
這家伙居然會開車?魅羽覺得不可思議。佛國里有汽車嗎?他平時都在哪兒練的?還開得挺快的嘛。
低頭瞅了眼懷里的小允佳。女娃不知何時已醒了,昨晚手里一直攥著的白布條沒了,可能是睡著后丟在床上了。此刻正吮吸著手指,用紅腫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魅羽,目光中帶著驚疑不定?;纳耠x開首府后,給魅羽施的障眼法便消失了,不知允佳能否認(rèn)出臉上纏著紗布又戴著面罩的她。
“允佳忍忍啊,”魅羽以少有的溫和語氣沖她說。從氣味上判斷,嬰兒尿了又拉了,她目前抱著的是團小屎包。“等出了城就給你換尿布。你媽媽沒有了,可你還有我這個小姨,你姨可厲害著呢!誰也欺負(fù)不了你。”
世事難料啊,同這個非親非故的小娃總共見過兩次,現(xiàn)在卻成了她最親的人。又想起懷中還揣著個小飛機,是那個叫詠徽的小男孩留給允佳的,便取出來塞給她。允佳將飛機握在手中仔細(xì)打量著。魅羽忍不住感慨,白家和朗頓家原本算是門當(dāng)戶對的兩個家族,要是不這么打打殺殺,結(jié)個親家多好呢?
一邊胡思亂想,已追上了頭里那輛車。魅羽抱著允佳一個猛子從半空扎下去,坐到陌巖和郡主的后排??ぶ鬟€穿著她那身華貴的粉色禮服,發(fā)髻有些凌亂,臉上的妝也花了。聽到背后有動靜,不悅地回頭瞅了魅羽一眼。
陌巖則像完全沒注意到后排多了人。靜靜地開了會兒車,卻又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叫道:“哎呦,我的左肩膀好酸痛!”
“怎么了?你沒事吧?”坐在他右邊的郡主關(guān)切地問,“待會兒停車,我?guī)湍隳竽???p> 魅羽的臉若不是被層層包裹著,此刻早就紅成猴屁股了。顯然,她在王府的一舉一動都沒能逃過他的靈識,這是在揶揄她給繆親王捏肩膀那件事呢。
“郡主請回吧,”陌巖說著,一個急剎車。
魅羽這才注意到,不遠(yuǎn)處的前方設(shè)了重重路障,站滿荷槍實彈、虎視眈眈的幾十個白家兵和外天兵,連輕型坦克都開來了。再轉(zhuǎn)身查看后方的車馬隊,也都停止前行,估計是要陌巖放了郡主才給通行。
郡主噘起嘴,“不嘛,我不要回那個破地方,一群無聊透頂?shù)娜?。你去哪兒我就跟去哪兒?!?p> “下車吧,我不會帶你走的,”陌巖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看著她說。
“你們就算過了這一關(guān),前面肯定還有別的卡。有我在路上做人質(zhì),才有可能出城啊。”
這倒是真的,坐在后排的魅羽心道。這時懷中的允佳已坐起身,一只手握著飛機,另只胳膊前伸指著陌巖的側(cè)臉,口中唔唔地哼哼,看來已認(rèn)出了他。
“我本來確實計劃綁個人質(zhì),”陌巖自己下車,繞到車子右邊,替郡主打開門?!暗F(xiàn)在這種情況,我……反而不能這么做了。”
魅羽自顧自地翻了個大白眼。是吧,對陌生人怎么都成,對喜歡或崇拜自己的女人就得手下留情。男人們都這么個德行。
“識相的趕緊放了郡主!”有聲音被后方的大喇叭送來,“放了郡主殿下就讓你們過去。”
郡主坐著不動,絕望地看著陌巖?!爸荡诵悦P(guān)的緊要時刻,都不肯違背自己做人的原則,如今像你這樣的男人真是太少了。我跟定你了!”
“姑奶奶,快下車吧,”陌巖哀求道。接著壓低聲音,有些不懷好意地說:“家中已有悍婦一枚,不留神會被剁掉雙手的。”
嗯?什么?魅羽想起她之前同繆親王的對話,知道陌巖又在揶揄她,只覺面上的繃帶火燒火燎的。太過分了,欺負(fù)人!
郡主不情愿地下了車,前方的路障隨即開了道口子。陌巖坐回駕駛位,一踩油門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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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篷車一路向南疾馳,沒有人再追上來。周圍的民居少了,樹林和空地卻多了起來??斐龀橇税?,坐在后排的魅羽剛想松口氣,見允佳抬手指向天空。她抬頭一看,太陽雖然還未躍出玄黃山,頭頂及遠(yuǎn)方的天空卻已和方才不同,一個巨大的半球形光網(wǎng)將整個首府罩了起來。光網(wǎng)上流光溢彩,時不時有電龍劃過。
轉(zhuǎn)身,見城中央一處發(fā)出耀眼的亮光,方位大致在前日被她破壞過的那個軍事基地附近。這個光網(wǎng)顯然不是用法術(shù)造的結(jié)界,而是什么高科技產(chǎn)物,目的自然是要困住他們?nèi)?。一團怒火從她心頭直燒到天靈蓋。這還有完沒完?真以為她治不了那幫混蛋?
車停了,陌巖回頭沖她說:“下車吧。要毀掉這玩意兒,得找源頭下手?!?p> 魅羽抱著允佳,邊下車邊勸道:“還是別回去了,他們肯定正等著你呢。首府這么大,咱們先找地方躲躲,過了這陣風(fēng)頭再出城便是?!?p> “我沒說要回去,”他淡淡地說。下車后站到車頭旁,一只手搭在發(fā)動機處。雙目微閉,像是在調(diào)集內(nèi)力,又像在確定什么方位或等待時機。驀地一抬手,整輛車便被一股大力拋入半空,如同被大風(fēng)刮走的一只木箱,很快變成遠(yuǎn)方的一個小點。
“轟——”爆炸聲從基地方向傳來。首府上方的光網(wǎng)閃了兩下,消失不見。
“走,我來抱吧,”他說著,一手接過允佳,另只手挽住她的胳膊,二人騰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