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玉柱群峰

　　晚宴之時，李正麟、張雍，連同南康州刺史吳紀(jì)文等人，投壺射覆，談笑風(fēng)生，令氣氛很是熱絡(luò)。

　　安興王卻心氣不順，頻頻怒視陸惠仁，那位憲使故作不見，只與坐在身旁的一名衙署參軍，低聲議論。

　　那參軍如坐針氈，額頭見汗，又不敢起身避開。齊墨云瞧在眼里，心中暗笑，于是舉杯向安興王致意：“本座往玉柱山之后，便會徑直返京，殿下若有封事奏往京城，本座可以捎上?！?p>　　“孤王已經(jīng)吩咐張長史等人草擬奏書，封事卻沒有。東道軍興，奏凱光復(fù)，當(dāng)令天下知之，用得著甚么封事？”安興王眼珠一轉(zhuǎn)，壓低聲音，“莫非都帥另有吩咐？”

　　“并沒有，”齊墨云微微一笑，“殿下不必多想?！?p>　　安興王還想再說，此時留守南康的師將張隆武、祝建豪等人，皆上來向齊墨云敬酒，于是安興王只好按下不提。

　　翌日，齊墨云在張雍陪同下，看過東道軍兵丁名冊、軍儲賬簿，點(diǎn)頭說道：“果然十分精細(xì)，韓統(tǒng)領(lǐng)百戰(zhàn)良將，謀勇俱全，本座覺得甚好。如今只需定下傷撫名冊，報(bào)與朝廷便是?！?p>　　張雍與行臺幾個參軍，都拱手稱是。他想了想又問道：“不知都帥欲設(shè)行轅于何地？倘若賀魯洪等自高陽再度興兵前來，咱們也好往行轅奏報(bào)?！?p>　　“北虜年內(nèi)不會興兵，若有小股襲擾，行臺自行逐滅便是，無需請命?！饼R墨云斷然說道，“如今東都朝局未定，咱們主動出兵，虜庭必定同仇敵愾，何不先緩一手，令其自亂？”

　　張雍聞言，倒有些出神。

　　旁人權(quán)柄在手，只要生事，這位都統(tǒng)倒好，手綰兵符，卻全無征伐之心。

　　張雍心下嘀咕，面色倒還是十分恭謹(jǐn)：“是，下官們知道了?！?p>　　于是齊墨云道別安興王等人，與任輕羽一道，西赴玉柱山。

　　玉柱山位于德慶府境，西距南康城五百余里。朱南如今在南岳閉關(guān)修煉，齊墨云沒了坐騎，行臺于是為他征用了一條畫舫，逆水而行。

　　任輕羽陪著情郎也乘船而行，那只海雕如果主人不曾騎乘，它便抓著船樓屋頂，一動不動，連脖子也不轉(zhuǎn)一下。

　　任輕羽每日都會在船邊捉些魚兒，甚至還向過往漁船買魚，來喂養(yǎng)海雕，除此之外，她還給坐騎梳理羽毛，仔細(xì)打理。

　　海雕體形巨大，食量不小。艄公船夫瞧在眼里，都是嘖嘖不已：“小夫人這只雕兒，可是金貴著吶。這等喂養(yǎng)，趕得上兩個壯后生了。”

　　任輕羽只是笑了笑，沒有接話，默默行至船頭，強(qiáng)壓住心中郁燥之意，摘下那把霜晶弓，呼地拉開弓弦。

　　半空之中，一只失群的孤雁驚叫一聲，奮力扇動翅膀，努力飛得更高一些，以躲開這突如其來的殺意。

　　“不必心焦，”齊墨云忽然出現(xiàn)在她身后，“你這是隱隱有破境之象，只是時機(jī)依舊未至，一定要沉下心來?！?p>　　任輕羽妙目圓睜，自己也有些吃驚：“哪里會有這般快？”

　　“于常人而言的確是快了些，不過你的資質(zhì)究竟不同?！饼R墨云想起了衛(wèi)寒霜與上官雨虹兩個，不禁搖頭，“那兩個女子骨骼清奇，偏生又都是北燕之人。”

　　任輕羽有些慚愧，低下頭來：“妾身負(fù)鳳凰血脈，卻還敵不過她們，真是愧煞人也?！?p>　　“各人緣法不同，修行是一輩子的事情，往后孰強(qiáng)孰弱，那還難說得很。”齊墨云倒是不以為然，“再者，國主昏聵輕躁，就算國中多有能人，也難成大事?！?p>　　“這回去玉柱山，齊大哥有幾分成算？”

　　“我齊墨云想要做的事，天下沒有人能攔得住?！饼R墨云轉(zhuǎn)頭注視大江北岸，語氣從容，“總之，就看虛清道長是何胸襟，若是道門以天下為念，當(dāng)然什么都好說。若是只顧門戶私計(jì)，齊某也不怕踏平了那逍遙峰?！?p>　　任輕羽聽得心驚肉跳，她瞅著齊墨云，輕輕點(diǎn)頭：“嗯，但愿咱們此行順?biāo)臁！?p>　　船至德慶府碼頭，齊墨云額外又付了一筆船資，也不進(jìn)城，吩咐任輕羽道：“你騎上坐騎，我在地上跟著就是?！?p>　　任輕羽答應(yīng)一聲，縱身躍上海雕。

　　那大鳥速度極快，從德慶府城至玉柱山二百余里，不過一個時辰便趕到了。齊墨云邁步隨行，神態(tài)很是輕松。

　　玉柱山群峰綿延近百里，景物絕美，尤勝于五岳，歷來為文人隱士所喜。

　　當(dāng)年鈞天道派始祖云游至此，只覺有如世外仙境，十分留戀。遂于此地結(jié)廬煉丹，由是開創(chuàng)千年宗門，令玉柱山成為天下圣地之一。

　　秋風(fēng)勁吹，齊墨云一路賞景，密林怪石，飛瀑流泉，使人大覺心曠神怡：“怪道歷來名臣，無不有歸隱此處之想。鈞天派的道士們，果然會享福?！?p>　　沿途僧院、道觀不少，還有達(dá)官貴人所筑之別業(yè)，他們遇見不少游玩之人，口音各異，甚至還有從京城、南康等處來此。

　　這些人多半衣飾華麗，神態(tài)雍容，一路指指點(diǎn)點(diǎn)，興致勃勃。齊墨云也不理會他們，縱身而起，從樹梢一點(diǎn)而過，緊緊跟住展翅疾飛的那只海雕。

　　只是愈往主峰逍遙峰行進(jìn)，則愈發(fā)僻靜。

　　山道修筑得十分寬闊平整，卻空無一人，全然不是先前的人間煙火氣象，寂靜得有如遠(yuǎn)古蠻荒之地。

　　任輕羽翻身從海雕背上躍下，穩(wěn)穩(wěn)落地：“鈞天觀終究是道門圣地，就這么飛過去未免太過失禮，妾還是與齊大哥一塊步行上去罷?！?p>　　“好。”齊墨云便挽住了她的手，那只海雕一蹦一跳，行路模樣甚是可笑，跟隨在他倆身后。

　　逍遙峰峻拔高聳，直插云天。鈞天觀則并未建在峰頂，相比前山諸多院落，顯得頗為狹小。因?yàn)榈貏蓊H高，云霧繚繞，倒是的確給人以仙境之感。

　　齊墨云步伐平穩(wěn)，速度卻很快，不過一刻工夫便趕至道觀之前，他停下腳步，駐足打量。

　　此處并無禁制，氣流也很是平穩(wěn)，這鈞天觀，怎么瞧都給人以平平無奇之感。

　　“東都上清宮、西京青華宮，皆規(guī)模宏大，鈞天觀倒是樸素得緊?！饼R墨云點(diǎn)點(diǎn)頭，“不知如今這道觀之中，可還有女冠？”

　　任輕羽有些詫異地掃他一眼：“眼下吉兇難測，齊大哥倒有綺思?！?p>　　“這是你想岔了，”齊墨云笑了起來，“我只是想起了藍(lán)淑妃，若不是因?yàn)樗衷趺磿性蹅兘袢罩?。?p>　　山門之中出來一個知客道人，衣著樸素，相貌平平，作揖說道：“貴客來此，有失遠(yuǎn)迎，敢問名姓？”

　　一個知客道人，便有這般氣度從容，齊墨云暗自點(diǎn)頭，朗聲說道：“鶴州武道學(xué)院齊墨云，前來拜山?！?p>　　“原來是齊公子，”那道士微微變色，“還請公子稍候，貧道這就去通稟?！?p>　　說罷，他便匆匆進(jìn)了山門。

　　不一會，沖出另一個道士，瞧來不過三十出頭模樣，他上下打量齊墨云，傲然說道：“貧道鈞天派守照，齊公子凡塵歷練，今日為何來此？”

　　“正為蒼生社稷之事，要見虛清道長?！?p>　　“足下不是在軍營已經(jīng)見過師尊了么，”守照神色有些不耐，“家?guī)煘槌傩?，這回也是出了大力，以致修為大損。虛和師叔，也是至今未歸，齊公子便是有事，只管去與虛和師叔分說便是?！?p>　　他見齊墨云挽著一個形貌極為清麗的少女，駐足不動，不禁冷笑一聲：“武道學(xué)院就十分了不起么，就算出了公子這等人物，到底不過是三流門派，如何就敢在我山門撒野，公子還是請回罷！”

　　說罷，他雙袖擺動，拱手作揖。

　　一股既柔和，又剛猛的力道從他袖底噴涌而出，如滔天巨浪，卷向齊墨云、任輕羽二人。

　　守照滿以為這兩人會被自己袖風(fēng)迫退，不料不但齊墨云，就連那個嬌弱少女，也是紋絲不動。

　　他不禁勃然作色：“公子此番前來，是要討教我道門功夫么？齊公子名動天下，貧道倒也正有切磋之意?！?p>　　說罷，守照便以指為劍，嗤地一聲，一道極為精純的劍氣從他指尖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