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時候,程青柏就不得不爬起來,在院子里灑掃。
薄霧冥冥,天空的云層很厚,今日山下也會很涼爽。
但是程青柏的心情不爽。
“每日都賴床不起,好歹你是師兄啊,懶得就像是師尊養(yǎng)的一頭豬。”程青柏一邊干活一邊嘀咕,“萬一我提前下山,你們兩個,豈不是要把這里變成豬圈?豬圈也還罷了,兩個修道之人,要是餓死在這豬圈里,才叫好笑呢?!?p> 然后他就瞧見了坐在屋頂上遠眺主峰的齊墨云。
“公子起來這么早,”他好奇問道,“在瞧什么呢?”
“祭天大典?!饼R墨云站起身來,“轉(zhuǎn)告令師一聲,我先走了,今日或許不會回來。”
“公子要去哪里,能帶上小的么?”程青柏神色雀躍,“天天待在這清涼臺,著實有些乏味了?!?p> 齊墨云靜靜瞧著他,好一會才說道:“就你這心性,只怕這輩子登樓境也就到頭了。”
“要那么高的境界做什么,”程青柏咧嘴笑了,“能吃得飽穿得暖,一輩子快快活活,不就很好了?!?p> “那也不錯?!饼R墨云笑了笑,從屋頂飛下來。
“公子,好歹帶我一塊去瞧一瞧啊,小的知道一條小路,可以悄悄摸上去的?!?p> “你就不怕送命?”
“小的已經(jīng)知道了,公子乃是天元境的大人物?!背糖喟匦ξf道,“跟在公子身旁,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就帶路罷?!?p> 祭天大典很是繁瑣,宰殺牲畜。預(yù)備祭品,整理祭器。康王早早齋戒沐浴,由眾人簇擁,過南天門,至主峰峰頂祭天臺,迎神,奏樂,唱祝,獻祭,送神,望燎…
典禮終于結(jié)束,已經(jīng)到了日昳之時,所有人都餓得饑腸轆轆。
康王卻依舊顯得神采奕奕,興致不減。他吩咐太常寺卿景維乾領(lǐng)著眾人先行下山,自己卻打算往祭天臺旁不遠處的火神殿,去游覽一番。
景維乾正要勸阻,康王已經(jīng)半真半假地埋怨道:“前日在昭云寺,眾位都擠在孤王身邊,游玩頗不盡興。今日且讓孤王獨處一會罷?反正,大典已經(jīng)結(jié)束,父皇那邊,已經(jīng)可以交差了。亞獻官,趕緊領(lǐng)著眾位下山,孤王回頭,自回驛館便是?!?p> 景維乾無奈,只好與文武官員、光天觀觀主、黃龍寺住持等人,先行告退。
峰頂只剩下了康王、文超塵、諸葛云、言伯濤、霍文龍等人,還有秦霜雪、任輕羽兩個女將。
康王瞧了瞧兩個少女,輕輕點頭,移步往火神殿而去。
萬壽山主峰名為火神頂,建有火神殿。此殿宇石墻鐵瓦,十分堅固。只是因為山高風大,居住不便,因此便由光天觀、黃龍寺兩處,輪流遣人上來灑掃看管,并無修行之人常住。
大風吹得康王和幾個隨扈,身上衣袍嘩啦作響?;鹕竦钋?,只有一個形貌丑陋的火工頭陀,正在掃地。
諸葛云上前問話,那頭陀面露迷惘之色,指著自己的嘴巴,咿啊了幾聲。
“是個啞子。”諸葛云笑了起來,不再理會這頭陀,轉(zhuǎn)身引著康王殿下,進了火神殿內(nèi)。
殿內(nèi)供奉著近兩人高的火神像,赤發(fā)赤眉,胯騎神獸,手持火槍,雙目炯炯。神像身后是一道大火圈,襯得他愈發(fā)威武矯健。
康王移步向前,細細打量這位神靈。
諸葛云、言伯濤等跟隨在后。
霍文龍與兩個女將在殿門處,秦霜雪對任輕羽低聲道:“這位火神還怪好看的?!?p> 說罷,又偷偷打量高大挺拔的霍文龍,暗自比較。
霍文龍也在偷覷秦霜雪,癡望著她眉目如畫,兩人眼神不意對望,心下都有些驚喜,又連忙各自移開目光。
任輕羽尚未答話,殿中異變忽起。
喀啦聲響,神像火圈碎裂,躍出一個頭戴斗笠的黑色身影,手中長劍,直刺康王。
“有刺客!”緊跟康王身后的言伯濤眼疾手快,當?shù)囊宦?,揮刀架住長劍。
他一手拽住康王,疾速后退,那刺客長劍顫動,緊追而來。
文超塵鏘啷拔劍,上前來攔,叮的一聲,身軀微顫,后退兩步。
諸葛云也立即拔刀,便在這時,大梁之上,飛下另一條身影,紫光微現(xiàn),手中長劍雪亮,從諸葛云頭頂刺下。
畢竟是羽林軍副總管,諸葛云不閃不避,舉刀上撩。
當?shù)囊宦暣箜?,他腳下的石磚喀啦碎裂。
諸葛云胸中氣血翻涌,暗自吃驚,他立即身形急閃,倚墻立定。
殿門處的霍文龍怒喝一聲,長刀一劃,刷刷刷六道刀影,先后襲向屋頂飛下來的這名刺客。
此時轟的一聲巨響,石壁被人撞破,一支掃地的長笤帚從諸葛云背后出現(xiàn),將他扎了個透穿。
那個啞巴頭陀,破壁而入,面色猙獰,笤帚木把之上,挑著一個三品將軍。
諸葛云雙目圓睜,手里還握著刀柄,胸前流血如注,已然氣絕。
一眾隨扈,無不心中大駭。一個攬云境修煉士,竟然被一擊致命,這個頭陀,戰(zhàn)力著實強大。
嗤嗤聲響,那劍客也是頭戴斗笠,黑紗蒙面,手中長劍青光閃爍,七八道劍光斜擋直刺?;粑凝堖B退兩步,長刀疾舞,雪亮的刀光護住了全身。
他厲聲喝道:“小心護住殿下!”
秦霜雪、任輕羽兩個女孩,哪里想到這主峰峰頂之上,竟然會藏有刺客?初時兩人都呆了,回過神來,便立即張弓搭箭,盯住兩個刺客和那名頭陀。
只是兩下里戰(zhàn)作一團,各人身影晃動,一時未敢輕發(fā)。
那頭陀抖落諸葛云尸身,卻不去對付康王等人,而是轉(zhuǎn)頭瞧著殿門處兩個女將,面帶獰笑,眼中射出殘忍的光芒。
秦霜雪暗道不好,正要一箭射出,那頭陀忽然神色大變,轉(zhuǎn)身又沖了出去。
殿中所有人都覺得莫名所以,只是大家都面臨生死關(guān)頭,一時也無暇細想。
弓手占據(jù)遠程優(yōu)勢,這貼身近戰(zhàn)之時,卻難以施展,秦、任兩個少女凝神息氣,絲毫不敢大意,心中只是暗自叫苦。
霍文龍雖然守得嚴密,卻無力反擊,連退了好幾步。他的對手倒是低聲贊了一句:“嘖,武技很好啊。”
而那個從神像身后躍出的刺客,以一敵二,對陣言伯濤、文超塵兩個,仍是顯得游刃有余。
康王深吸口氣,果斷拔劍,加入戰(zhàn)團。
雖然他戰(zhàn)力低微,畢竟以三敵一,堪堪斗個平手。
火神殿內(nèi),劍光刀影,閃爍不定,局面十分險惡。
那頭陀破壁擊殺諸葛云,正要將霍文龍和兩個女將都收拾了,卻察覺背后一道極為凌厲的殺意。
對手還有強援?他不敢大意,立即返身沖出火神殿。
一大團樹葉,呼嘯而來。
仿佛那不是樹葉,而是一支支鋒利的匕首。
頭陀低喝一聲,手中笤帚舞成了一把潑風大刀。
風卷狂龍,將他周身護住。
一半的樹葉被震開,吹走,而另一半?yún)s擊穿風陣,刷刷聲響,將他身上的百衲衣割成了一條條碎布。
頭陀駭叫一聲,倒退數(shù)步,滿身滿臉都是血,面露驚懼之色。
他的金剛不壞身法,令周身堅硬如鐵,卻敵不過對手扔來的幾片樹葉。
這頭陀更不遲疑,縱身高高躍起,向北面的煙明峰方向,疾飛而去。
齊墨云藏身的大樹之下,程青柏雙手握拳,十分激動:“公子,那頭陀跑啦!”
“跑了就跑了,天元境的高手,要殺他未免有些費神?!饼R墨云神色從容,又拈起一片樹葉。
火神殿內(nèi),秦霜雪覷準那個從大梁上跳下的高大刺客,終于嗖地一箭射出。
叮的一聲,冰霜箭帶著白氣射至,卻被刺客一劍擋住。
但是席卷而來的寒意也令他身形一頓。
可是霍文龍依然未能反守為攻,因為斜刺里,又閃現(xiàn)出一條人影,刷地劍芒閃爍,從他背后刺來!
竟然還有一個刺客。
任輕羽一聲輕叱,松開弓弦。
第三個刺客長劍斜抖,震開羽箭,轉(zhuǎn)身向兩個女將沖來。
霍文龍身形踉蹌,噴出一口鮮血,已被劍氣震傷。
任輕羽又是一箭,射向霍文龍身前那人,為他贏得一點寶貴的喘息時間。
秦霜雪卻被第三個劍客迫得退出殿外,拉開距離,再次射出一箭。
那劍客身泛紫光,手中劍光顫動,羽箭折飛,噗嗤鉆入任輕羽肩膀。
任輕羽痛哼一聲,嬌軀從殿門處倒飛出去,跌倒在地,一時掙扎不起。
“師妹!”秦霜雪大驚失色,她一顆心直往下沉,雖說那頭陀忽然消失不見,可是殿中這三個刺客,竟然全是騰龍境界,今日這一戰(zhàn),只怕仍是兇多吉少。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尖利的嘯聲,一片極為細小的事物破空而來。
那沖至殿門處的第三名劍客,猝遇強襲,立即揮劍抖出一片電光,擋在身前。
然而那片小小的黑影毫無阻礙地刺破劍影,倏地切入他的咽喉。
劍客仰面栽倒,喉頭咕咕抖動,鮮血汩汩。他雙腳亂蹬,兩手拼命捂住咽喉,抽搐不止。
殿內(nèi)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康王面色微變。
那從大梁上跳下的刺客立即長劍抖動,再刺霍文龍,局面太過詭異,他要速戰(zhàn)速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