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邵走后,周翩若又在院中坐了許久,院中景致實在平庸,縱是百無聊賴,倒是沒有動李邵費盡心思弄來的食盒。
直到午間的日頭讓人實在難以忍受,白芷才提著食盒隨著周翩若進了屋。
她借口著周翩若要小憩睡一會兒,將屋里的宮女婆子都趕了出去。
關(guān)緊了門窗,假裝睡了半晌后,才偷偷摸摸地起了床,直坐在了床邊地地上。
八角玲瓏的食盒被悄然揭開,里面躺著精致玲瓏的各色點心。
“瞧瞧有沒有暗格。”周翩若吩咐道。
白芷一層層檢查著食盒,略微尷尬地對著周翩若搖了搖頭。
說的也是,進宮的東西總是會被查驗一番,哪怕是李邵也逃不脫,暗格這樣的設(shè)計太顯眼了些。
周翩若從中拿出一塊糕點,雙手將它掰成了兩半,一張細細的小紙條赫然就藏在糕點中間。
“倒真是花了些心思。”
想起李邵說的“廢了不少功夫”,想必說的就是將這紙條神不知鬼不覺的填在了糕點中吧。
周翩若小心翼翼將紙條攤開,仔細將其中的內(nèi)容看了起來,她的心也稍微安定了些。
看來自己沒能隨著劉府送親的隊伍逃出去的消息,承恩侯府、青吾和鎮(zhèn)西將軍的人都已經(jīng)知道了。
手中的小紙條被撕碎燃盡后,兩人又將所有的糕點都掰了開來。
倒是不像兩人想的那般,如此多的糕點中,僅僅只有兩張小紙條。
白芷趁著周翩若讀第二張小紙條的時候又檢查了一遍,確確實實,只有兩張。
而第二張小紙條的內(nèi)容,倒是讓周翩若覺得有些奇怪。
紙條上的內(nèi)容居然是讓周翩若去御花園西側(cè)的洗筆池邊等一個人。
按理來說宮中出了長公主和太后,周翩若手中就沒有可倚仗的人了,這讓她實在有些捏不準。
況且除了這句話,紙條上就全無其他內(nèi)容了,不僅沒有交代這個人是誰,也沒有交代此人是誰的人。
所有的紙條都處理妥當(dāng)之后,周翩若索性起了身繼續(xù)接著午睡。
倒是白芷,望著整整一盒子被掰開的糕點發(fā)愁。
“小姐,如今咱們時時刻刻都被人盯著,這糕點……”
“你都吃了吧?!?p> 周翩若這句話一出,白芷就更加發(fā)愁了。
白芷一邊吃著糕點,一邊惡狠狠地將這筆仇都記在了李邵頭上。
因為白芷今天撐壞了肚子,周翩若并沒有當(dāng)日赴約,而是向長公主打探了一番御花園洗筆池的情況。
長公主介紹說洗筆池地處偏僻,倒不像是貴人們喜歡去的地方。
穩(wěn)妥起見,長公主從外頭喊了了個小太監(jiān)進來,讓周翩若出門的時候帶上他。
小太監(jiān)年紀不大,長得虎頭虎腦,但一看他那雙眼睛,里面透出的可全是機靈勁。
“奴才叫八喜,但聽小姐吩咐?!?p> 周翩若心里倒是很滿意,她如今的處境還真是急需要一個這樣的人才。
白芷雖然武藝不錯,但論聰明和機靈就遠沒有眼前這位強了。
周翩若謝過了長公主,就將八喜帶了回去。
八喜善會討人喜歡,又極會借主子的勢,不僅一來到周翩若住處就給了這兒的宮女太監(jiān)們來了一個下馬威,甚至還討好了此處的管事嬤嬤。
周翩若心中更加滿意了起來,隨即向八喜打聽起如今后宮的情況來。
“皇上其實并不常來后宮,早些年的妃嬪娘娘們怕是一月才得一見圣顏?!?p> “早些年?你的意思是說近些年有所不同咯?”周翩若接過話頭。
“近些年出了個安嬪娘娘,那是極為得寵,一進宮就連跳了三級,說是連麗妃娘娘都心生了嫉妒。而且我聽說……”
八喜極小聲說道“安嬪娘娘根本就不是麗妃娘娘的什么表侄女,而是水師提督大人從民間找來的?!?p> “民間找來的?你說的話可能信?”周翩若儼然有些愣神。
八喜繼續(xù)解釋道“奴才萬萬不會平白無故就說出這樣的話來,伺候安嬪娘娘的宮女和我是舊識,她說安嬪娘娘那些手段,咳咳……可不是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能學(xué)會的?!?p> 水師提督從民間尋了位和當(dāng)年那位七分像的“表侄女”進宮,其意圖昭然若揭,但這安嬪娘娘的來歷,可就值得深究了,偌大的慶朝,哪兒就那么容易能尋得一個這樣的人呢。
周翩若又問了些問題,可八喜說來說去,口中已經(jīng)沒有了有用的信息了,周翩若索性就讓他下去了。
第二日,周翩若按著小紙條上的約定,來到了御花園西側(cè)的洗筆池邊等候。
八喜被派在路口放哨,白芷則按吩咐站在了離周翩若十步遠的距離。
周翩若一人立在池邊,不住地四下打量。
這洗筆池地處偏僻,怕是久無人來往,雜草叢生,連池子里的水都渾了,邀她前來的恐怕并不想被其他人看見吧。
一個瘦若拂柳的婀娜身影從洗筆池的另一邊緩緩而來,周翩若定睛一看,頓時被來人的長相怔住。
來人清麗的面龐上有一雙靈動而媚相的桃花眼,居然與小六的眼睛如出一轍?!
只見這位美人緩步來到周翩若身前,沒等周翩若緩過神來就開口道“您就是三皇子妃了吧?”
見著來人對她用了尊稱,周翩若反而有些拿捏不住此人的身份。
看她雙十年華的樣子,衣著布料雖然刻意低調(diào)卻極為華貴,為了掩人耳目遍身沒有佩戴幾個首飾,但單就她手上的鐲子便是萬里挑一的貨色。
周翩若遲疑地點了點頭,心中隱約有了個大膽的猜測,“您是安嬪娘娘?”
美人彎著眉笑了起來,“主子說三殿下夸您足智多謀,冰雪聰明,竟是果然如此?!?p> “主子?”
安嬪的一番話,讓周翩若確定了她不是三爺?shù)娜?,但更是讓她丈二的和尚摸不著腦袋,完全搞不清楚現(xiàn)在的情況。
安嬪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對周翩若解釋道“我本是恭王殿下的人,早些年使了計策才令水師提督的部下發(fā)現(xiàn)了我?!?p> 周翩若聞言瞪大了眼睛。
安嬪見她雖然瞪大了眼睛,卻能穩(wěn)住面色不變,愉快地繼續(xù)解釋道“恭王殿下在與三殿下匯合之時給我來過消息,說若是您被迫進了宮,又得了他日兩人雙雙不見蹤影的消息,要讓我代他們告知您一聲,請您不用憂心?!?p> 周翩若這才面色微變,隱隱激動了起來。
三爺失蹤了半月有余,幾方人馬都沒有他的消息,承恩侯府更是覺得希望渺茫。
而眼前的女子居然告訴她,他們可能都還活著!
“他們在哪兒?!”周翩若的聲音略微有些失態(tài)地變了聲。
安嬪寡淡地笑了笑,“不知。恭王殿下只要我給您帶個消息,其他并未言明?!?p> “既然消息帶到,我便先告辭了。”不等周翩若回話,安嬪轉(zhuǎn)身就要離去。
“等等?!敝荇嫒糨p聲叫住了離去的安嬪娘娘。
“我能不能知道恭王殿下費盡心思將你送進宮來,是為了做什么?”周翩若遲疑了一下,還是試探性地問出了口。
安嬪笑了笑,對著周翩若搖了搖頭。
周翩若垂下了眼簾,安嬪也沒有說什么,快速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中。
回到太后宮中,周翩若還是先去找了長公主。
長公主聽聞周翩若今日所得后,緊皺著眉頭沒有出聲。
她知道,對于周翩若來說,知道這個消息至少是一份莫大的安慰,至少有可能三皇子還存于人世。
但老恭王費盡心思將安嬪安插在了皇帝身邊,保不齊也將其他人安插進了宮中。
這樣的動作不是有大圖謀的話,還能是什么。
況且她此刻心中猜想的估計和周翩若此刻心中的猜想一樣。
皇帝的病到底是怎么得的?安嬪既然是老恭王的人,有沒有可能……?
這宮中的天恐怕不僅僅是要變,而是要變幻好幾種顏色。
大雨將至風(fēng)不止,問題是,這兩人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
又是一個不眠夜,從長公主那回來后,周翩若趟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立在了窗前。
明月當(dāng)空,夏風(fēng)依舊炙熱,不知她所想的人能不能見到她所見,知道她所想。
一個黑影從她身后緩緩朝她靠近,還沒有等周翩若反應(yīng)過來,一雙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而她也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
一個令她思之如狂的聲音輕聲說道“噓,別出聲,是我?!?p> 兩行清淚順著周翩若的臉頰直直劃入脖頸。
這聲音還能是誰,可不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三爺。
三爺一松開了手,周翩若便立即轉(zhuǎn)過了身。
熟悉的眉眼瞬間映入眼簾。
周翩若的淚水更加洶涌了起來,三爺?shù)氖种竸澾^她的臉頰,為她拭去了剛剛滑落的淚珠,嘴中還輕聲念著“別哭?!?p> 周翩若抬頭望向三爺,三爺整個人黑了些,也瘦了些,眼中的紅血絲和下巴上青色的胡茬都說明他已經(jīng)許久都沒有安定下來過了,甚至許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人回來了就好,人還在,一切都會有辦法。
周翩若止住了哭聲,顫抖著摸上了三爺?shù)哪?,然后整個人都撲在了三爺?shù)膽阎?,緊緊抱著三爺沒有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