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彼時的往事,南潯也是諸多來自于猜測與判斷,細節(jié)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有那么一段時間,他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地關(guān)注隆陽動靜,特別是哪家閨女深夜失蹤這樣的坊間八卦與流言。
若非主子神情無恙,他都要懷疑,他們家夜夜失眠的主子夢游了……
索性有驚無險的過了,倒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這“病”就好了,南潯再也不曾見過那個孩子。
但誰曾想,時隔多年,那個孩子再一次出現(xiàn)在他們身邊,再一次得了主子所有的關(guān)注,彼時,那些曾經(jīng)不太理解的事情,才有種茅塞頓開的豁朗,比如,當年主子為何要替言三爺頂罪。
連殺人的罪名都頂了,相比之下,這段時間主子的舉動,實在只是小巫見大巫了。
雪夜,長廊,長廊外是熙熙攘攘越下越大的雪,方才那只裝了湯藥的盅盞這會子也被埋了少許,露出殘缺的半個底兒,青花瓷的圖案,在雪地里格外好看。
長廊下的男子,在月色下,肌膚如玉,一抹冷白色,看起來清雋而貴氣,宛若冰山雪域之巔,遙不可及的雪蓮花,如仙,似妖。
冷白肌膚襯地那雙眸子愈發(fā)濃黑如墨,他輕輕拂了拂袖子,容貌、骨相都極美的男子,動作溫柔而雅致,一舉一動舉手投足盡皆貴氣,融在骨子里,透在氣質(zhì)中,獨一無二,效仿不來。
他拂了拂衣袖,勾著嘴角看看天際一線銀白,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轉(zhuǎn)身朝里走去。
聽著故事怔怔出神的西承見狀,跪著轉(zhuǎn)了半個身子,“主子?!?p> 跨進門開的腳頓了頓,若無其事的放下,偏了頭看他,耿直地少年面色有些尷尬,眉目卻坦蕩,直直看來,“主子,屬下疏于職守,請主子責(zé)罰?!?p> 沒有解釋、沒有辯駁、也沒有推卸,手下人犯了錯,便是他的錯,不管今日自己服不服、不管南潯有沒有說起這些事,他都是如此。
只是,有了那么一段往事在,總覺得這丫頭也算半個故人,主子護著一些也是應(yīng)該,便也沒有那么難以接受了。
“本殿乏了,你自個兒去南潯那領(lǐng)罰吧?!?p> 話音落,西承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前一撲,抓著秦澀的袍角就開始嘶吼,“主子!屬下可以將功贖罪的,屬下這就去將那三人處置了,絕對不會讓他們查到言王府擾了言姑娘的清凈!”
南潯那廝不是人啊!
他就是個披著羊皮的狼、他就是含著劇毒的蟒,太可怕了!看起來文文弱弱手無縛雞之力的,實際上武功也的確沒自己高,但挨不住人家會毒??!
各種稀奇古怪的毒,層出不窮,防不勝防,關(guān)鍵是心還黑,臟得很,對著自己人用毒根本毫不手軟??!
西承揪著袍角哭訴,見主子絲毫沒有動靜,又去抱主子腿努力同自己黑暗的命運做殊死搏斗,秦澀看著活寶一樣的西承,勾著嘴角隨手擺了擺,跨步進了屋,西承護著他自己的人,這心情,是一樣的,他自然也不會真的去罰西承。這事兒,沒必要罰,過了,反倒是給那丫頭拉仇恨,西承最是害怕南潯,將他送到南潯手里,對他自己而言,反倒是最狠的處罰了。
文弱書生般的南潯,背著手看了看天邊,天色將亮,這一夜快要過去了。他也知道秦澀內(nèi)傷未愈,實在是早就該去歇息了,便瞇著眼兒見牙不見眼,“那主子先去歇息吧,湯藥等主子醒了再喝也無礙……這小子,我便帶走了。定會好好修理、修理?!?p> 方才的藥被打翻了,又得重新去熬,他素來不喜歡這種突發(fā)狀況,看向西承的目光,便更像看到了獵物的蟒,吐著信子無聲靠近。他一把揪起西承的衣領(lǐng)子,“修理”二字咬著牙,嚇得西承愈發(fā)縮了脖子,像是一只被提著脖頸子的狗兒,一動不敢動,毫無方才梗著脖子理直氣壯地模樣。
狗兒西承心肝都在顫,他帶著哭腔求饒,“主子,真的不用屬下盡忠盡孝了么……言姑娘、言姑奶奶、言祖宗那……還需要屬下去保護啊……”
盡孝……
連姑奶奶、祖宗都叫出來了……
“本殿倒是不知道,何時你隨人家的姓,做了人家的后輩了?!鼻貪淖旖呛莺莩榱顺?,拍了拍自個兒被抓的皺巴巴的袍角,陰惻惻看南潯,意有所指,“好好教教,如今,這性子是愈發(fā)跳脫,連話都不會說了?!?p> “是,主子。您早些歇息?!闭f著,拖著已經(jīng)連路都不能走、雙腿僵硬的西承一路離開,遠遠的地方,傳來某人一聲慘絕人寰的嚎叫,“嗷!”
……
秦澀搖了搖頭,對于西承的活寶行為實在也有些無奈失笑。
至于那丫頭……
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便由著它順其自然的發(fā)生吧,若他們真的尋上了言王府,也無事,左右有自己注意著,也正好教教那丫頭……這世間,人心可以涼薄狠辣到什么地步吧……
她寬和以待,旁人卻并不領(lǐng)情,甚至,費盡了心思要將她拖進地獄深淵……
有時候,能夠明白這些并非壞事,他不可能日日十二時辰算無遺策地護著她周全,他也看出來了,這丫頭,聰慧、低調(diào)、內(nèi)斂,也很會保護自己。
雖然不得寵愛,教養(yǎng)卻極好,秉性純良、終究心善,秉持著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原則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著,這是優(yōu)點,卻也是軟肋。
更何況,他的人……何時需要退讓了?
他要她恣意、瀟灑、他要她隨性的笑、他要她感動地哭,他要她的一生,精彩絕倫,不虛此行。
南潯知道有那么一段時間他總肆無忌憚地從言王府偷人,卻不知道為何他不偷了……更不知道,那些被他自己層層上鎖、封存、卻又夜夜拿出來擦拭、歷久彌新的記憶。
那才是他,任何人不得窺伺、無人得知的心情。
他要她光芒萬丈地站在人群中受萬民敬仰,他要她做尊貴、驕傲的……王。
他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