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只覺得口中梨花釀都澀人得很,半點醇香都不復,言老三舔了舔后牙槽,瞠目結(jié)舌看著眼前溫柔地很是陌生的秦澀,咬牙切齒了好一會兒,千言萬語蹦出一個字,“滾!”
聽說昨夜言王府東側(cè),夜棲的鳥兒被驚得集體逃竄,撲簌簌的振翅起飛,一早掃地的下人們就發(fā)現(xiàn)地上羽毛落了許多片,而且眼瞅著都是不同色澤,明顯隸屬于許多只鳥兒。
昨夜言三爺在自個兒院中飲酒,聽說是喝醉了。
也不知道酒醉之后發(fā)生了什么,怕不是爬樹逮鳥?或者,掏鳥窩玩兒?
平日里實在無事可嘮,這點兒奇怪的現(xiàn)象很快口口相傳,沒一會兒就傳到了言笙耳中,彼時言笙正大搖大擺從后門溜出。
她的出入大體是無人管的,西秦貴族女子雖說并未被限制出門,但總要帶上三兩下人,一來,是為了安全,而來,也是地位的象征。
甚至,在府中受不受寵,同你帶出來的下人是什么模樣、打扮如何都息息相關(guān)。那是顏面。
而最不受寵的,怕也是言笙這般,整個院中除了一個掃地的小廝、一個打掃屋內(nèi)的丫鬟,便只剩下乳娘一人,至于出門……她素來獨來獨往,竟也無人覺得一個王府嫡女出門沒有隨從有何不妥。
甚至,可能除了后門心不在焉大半時間都攏著袖子打瞌睡的門房小廝,根本沒人發(fā)現(xiàn)這位嫡女也是“偶爾”出個門的。
她出了門,一路晃晃悠悠地走,言王府坐落在隆陽城中心,皇宮墻根兒下,這地方是沒有什么人氣的,普通百姓都要繞著道走,漢白玉街道上,光可鑒人,每日清晨都會有宮中太監(jiān)過來清洗擦拭。
一直到出了這墻根范圍內(nèi),才算到了熙熙攘攘的鬧市區(qū)。
天色尚早,寒涼的清晨里,氤氳的早茶霧氣有種熨帖的安詳,帶著面紗刻意涂了黃臉畫了下拉眉眼的少女,看起來訥訥的其貌不揚,連帶著行人都不曾回頭關(guān)注下,并不會有人與她將那個看起來可愛又活潑討喜的白云寺小徒兒小笙聯(lián)系在一起。
也有眼尖的,自然識得這位十天半個月出現(xiàn)一回吃個早茶逛個街卻什么都不買明顯囊中羞澀的言王府二小姐,最不像王府嫡女的嫡女。
她總?cè)绱?,刷一下存在感?p> 還是那家早茶鋪子,還是同樣的味道,掌柜的人很好、待人很是熱情,因著也算得上是老主顧,雖其實并不知道這位小姑娘的身份,卻也時常會在餛飩中多放一個,或者在面條里多放些肉末。
便是有些流浪漢、小乞兒他也時常接濟,索性這隆陽城因著陛下嚴令禁止,連小乞兒都快沒有了,否則,這掌柜的還得破費許多。
餛飩還未好,掌柜的先端了一碟子瓜子給言笙,半百的年紀,眉眼慈和,正要說些什么,邊上來了客人,便忙著招呼旁邊去了。
卻有喧嘩聲從身后響起。
“跑??!你再跑!本大爺看著你能跑多遠!”
“不是能跑么?怎么不跑了?大哥問你要錢,那是看得起你,你小子竟然還不給!”
“錢呢?交出來!不交?繼續(xù)打!打死算完!”
“老大,這家伙就是欠打,還皮糙肉厚得很,您打累了吧?你歇息歇息,小的幫您打……”
謾罵聲、拳打腳踢聲,聲聲入耳,圍觀百姓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卻并無人上前制止,甚至已經(jīng)習以為常,司空見慣。鋪子里原本的客人搖搖頭,匆匆扒拉了幾口便匆匆離開了,這種事情,遇上了自然要躲開。
有人低聲交談,說話間皺著眉搖頭,“又是這幾個小乞兒……”
“可不嘛……每次挨打的還是同一個,從未見他還過手,被打得再狠也不吭聲,倒是個硬漢?!?p> “呵……都是乞丐,還自稱大爺……還有那幾個,也都是欺軟怕硬、仰人鼻息的腌臜玩意兒,我瞧著還沒地上那小乞兒硬氣?!?p> “走了走了……還是陛下英明,這種人趁早趕出去……”
言笙慢條斯理吃完了餛飩,才轉(zhuǎn)身看向身后,打罵還在繼續(xù),四五個小乞丐對著躺在地上的看起來年齡更小一些的少年拳打腳踢。
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如此深冬季節(jié),他卻只穿了單薄的破布衣衫,臟污地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衣衫明顯小了很多,裸露在外的肌膚青青紫紫、觸目驚心,還隱約可見帶著血痕的鞭印。
再看那少年,卻是正如方才百姓低語,全程都不曾哼上一哼,如此重的拳腳落在單薄的身上,連眉毛都不曾皺一下,倒是那施暴者沒一會兒就累的氣喘吁吁,其中一人指揮著另外幾人,兇神惡煞地吆喝著,“你們繼續(xù)打!”
說著,換了一副狗腿子的表情,屁顛兒屁顛兒跑到邊上,舔著臉對著坐在一旁石墩上的更大一些的乞丐抱怨,“大哥,這小子太皮糙肉厚了!”
若真是皮糙肉厚,這滿身青紫血痕如何得來?言笙皺了皺眉,看著那張正好對著自己的、沒有表情、目光空洞的臉,那瘦削的臉上,眼睛卻很大,灰撲撲的臉上嵌著一雙大而無神的眼,如此暴打之下,連瞳孔都不曾瑟縮一下。
了無生氣的破布娃娃一般。
她就要起身,身旁掌柜的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姑娘?!彼麤_著她皺眉搖頭,低聲說道,“管不得……”
“為何管不得?”她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可不知道為什么,那雙眼睛讓她難受……沒有一個普通人,能在這樣的暴打之下,連眼神都不變一下的,除非……心如死灰。
“這幾個小子邪乎得很,隔三差五來鬧這么一回,每次都是那小個子少年被打……官府雖說嚴令禁止流浪漢、乞丐進城,也被趕出去幾回,但他們似乎總有法子溜進來……”
掌柜的又瞧了瞧那幾個乞丐,才轉(zhuǎn)身對著言笙苦口婆心地勸,“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莫要摻和。你倒是行了好心,仔細著將你一道兒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