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夢中驚醒,抬手摸了一下臉,冰涼的。
猶如困獸的嗚咽,在漆黑的深夜里響起。
我入睡已經(jīng)很困難,好不容易睡著又總是回憶起八年前與母親最后一次見面的場景。我至今都想不明白,那時她臉上的愧疚,究竟是因為拋棄一個她養(yǎng)了十一年的孩子而愧疚,還是因為把她的母愛分給了一個和她毫無關(guān)系的孤兒而愧疚——在她自己的親生女兒還在外飄蕩流離的時候,她在享受另一個“女兒”帶給她的些許安慰。
——
媽媽,其實我很想問你的,這些年,你有沒有擔心過我一次,我究竟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欺負,有沒有在青春期里痛徹心扉地愛過一個人,生病了有沒有人照顧我……
你是不是依然愛我?
我一直都不敢問你,我怕你說:“小悠,你走吧,洛洛知道你來找我的話,會難過的。我虧欠她的,太多了……”
我一直不敢來找你,我怕看到你們母女其樂融融的場景,就像當初你對我一樣。
這么多年了,從我十六歲到二十四歲,已經(jīng)八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次夢見你?
阿羽不明白,為什么我愛了葉淼焱八年,在他和夏染光在一起的八年里,我一直愛他。
因為那是唯一的,這個世界上還能,讓我安心的人啊……
一個人……
是真的太難過了……
——
五.寧羽
洛悠身穿白色的及膝禮裙,一頭長發(fā)披散在腦后,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挽著我的手臂。
時光好像沒有帶給她什么,眉眼間還是當年的模樣,眼神如藍天白云一樣純凈。
但是洛悠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啊,她會嬉皮笑臉,會調(diào)侃笑罵,也會如小孩般無助的哭泣,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臉上掛著的是得體的微笑,眼神里純凈的好像是初生的嬰兒。
她變成了一個仿佛有生機的瓷娃娃,只表現(xiàn)給別人看她想讓別人看的那一面。
我的心抽痛。
只是因為想見他,就甘愿看著他和另一個女孩子在所有人的祝福下舉行婚禮。
有高中男同學過來,用調(diào)侃的語氣說:“你去英國六年,我還以為你們倆扛不住異地戀,等以后同學聚會的時候,各自談著自己的伴侶,云淡風輕的說一句,曾經(jīng)還在一起過呢?!?p> 她笑得很溫柔,說:“在一起過再分開好歹不遺憾,總比從來都沒有在一起過好。”
男同學悻悻地走了。
我低聲問她:“看來你知道他當初喜歡你啊?!?p> 她一怔,輕輕地搖了搖頭。
“悠兒——”
夏染光身著鳳冠霞帔,含著幸福的笑容看著我,“蕭寧羽,沒想到你回來了啊。因為你高中最好的兄弟結(jié)婚還是因為我的小悠兒你才回來的?。俊?p> 我攬住洛悠,給夏染光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那一刻,洛悠身體僵硬,她垂在身側(cè)的一只手悄然握成拳,又悄悄的松開。
——
直到“禮成”二字的余音消散在空氣里,洛悠臉上的笑容才漸漸加深,她側(cè)過頭來,輕聲說:“我想象過很多次,他的婚禮是什么樣的,這樣的,真好?!?p> 我止不住心疼,又忍不住問她:“你從來沒想過,要和夏染光爭一爭嗎?”
“沒有?!?p> “為什么?”
“他在學校的后操場和染光表白,那個時候,我在后操場的銀杏樹背后……而且,我希望我喜歡的人,能做他想做的事,愛他想愛的人?!甭逵蒲凵窬樳h,似乎落在了遙遠遙遠的時光彼岸,那里有一段正在溫柔綻放的回憶。
她松開挽住我的手,說:“我想一個人待會兒?!?p> 我目送她走出婚禮的殿堂,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