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臉上閃過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然后繼續(xù)用生硬的語氣說道：“還有一個問題我要說明一下，這個實驗?zāi)壳斑€處于絕密階段，不管你的孩子是否能成功得到救治，你們都不能對其他任何一個人提起這個實驗，實驗階段也請你們回避。如果你們同意，需要在我們的協(xié)議書上簽字。”
程平心里格登了一下，“生化實驗”這個詞迅速地掠過他的心頭，他帶著怒氣地問道：“什么意思，這不是**的實驗么，而且是為了治病救人，為什么還要藏著掖著？”
醫(yī)生聳了聳肩：“你們也可以選擇不接受。”
謝小燕拉了拉程平的衣袖，堅定地看了程平一眼，然后對醫(yī)生說：“我們接受！”
程平很想一把扳住妻子，說她太單純了。但一會兒后，他還是咬了咬牙，說：“好，我們接受！”
醫(yī)生點了點頭，然后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接通后醫(yī)生什么也沒說，似乎手機那邊只是說了一句什么話，就掛斷了。
“那么，就請你們簽下協(xié)議，然后，暫時回避一下?！贬t(yī)生拿出一份早已準(zhǔn)備好的協(xié)議書說道。
……
程斯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眼前的一切慢慢地清亮起來。他發(fā)覺到自己似乎是躺在醫(yī)院里，全身插滿管道。他的大腦還是一片混沌，一時間他沒弄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在這個地方。
“醒了……醒了……”一旁一個熟悉而顫抖著的聲音說道。他扭頭去看，看到了他已經(jīng)熱淚盈眶的媽媽。
“媽媽？”他心中想著，嘴動了動，卻發(fā)現(xiàn)自己虛弱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我這是怎么了？”
他感到極其疲倦，眼睛又無力地閉上了。
“孩子你怎么這么傻……我的孩子啊……”謝小燕已經(jīng)是泣不成聲。
程平卻依舊是緊皺著眉頭。他觀察了自己的孩子一會，然后走上前來輕聲問道：“孩子，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程斯愈微微點了點頭。
好倦啊，程斯愈只想再睡上一會?？沙唐剿坪醪⒉淮蛩阕屗缭?，他輕輕地拍打著程斯愈，程斯愈極不耐煩卻又無可奈何地重新睜開了眼睛，看到自己父親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積木人偶。
“你還記得‘他’的名字嗎？”程平追問。
“小意……”程斯愈費勁地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后，又閉上了眼睛。
程平的眼淚終于涌上了眼眶，他的心直到這一刻才終于放下——他一直認為醫(yī)院搞得這么神神秘秘，是不是把別人的大腦移植到他身體尚且健康的兒子身上了。
這個“小意”是孩子小時候從外面撿回來的玩具，然后他給它取了這么個名字，從小有些自閉的他從沒有對外人提起過它的名字，這個名字只有他自己和程平知道。
“孩子，你真的被救活了！”程平再也無法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眼淚決眶而出。
謝小燕也輕輕摟住了程平，小聲地抽噎著。
一旁的醫(yī)生掩不住得意的神色，對兩人說道：“好了，奇跡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孩子目前情況非常樂觀，你倆呢也可以放心了，現(xiàn)在你們出去吧，不要打擾孩子休息?！?p> 兩人對醫(yī)生再沒有半點懷疑，千恩萬謝地走出了ICU。
……
夜里，醫(yī)生又一次撥通了那個號碼。
“這么說，是成功了？”那邊的聲音說道。
“我不得不說，這真是個奇跡，人類史上恐怕都從沒有任何人能將一個已經(jīng)腦死亡，腦干部分幾乎功能全失的人給挽救回來的。我可真是對你刮目相看了，你是從外星球來的嗎？”心情很好，醫(yī)生也不禁使用了調(diào)侃的語氣。
“這孩子運氣很好，前面十多次都失敗了?！蹦沁吇卮?。
“是的，我現(xiàn)在真的對你的身份格外好奇了——以及，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p> “你問多了。做好你的本分就好，你會一分不少地拿到你需要的。好奇害死貓，不用我提醒你吧？”
“當(dāng)然，當(dāng)然，只是自己作為醫(yī)療工作者，難免會有點好奇。哈哈，放心吧我不是多事的人。”醫(yī)生放下了手機。
幾個月前，這個陌生人突然找到了他們醫(yī)院，聯(lián)系好了院長，然后院長將他介紹給了這個陌生人。頭次見面是在一個黃昏的時候，那人帶著一頂大大的鴨舌帽，將自己的面孔隱藏在黑暗里，大家都看不清他的模樣。
剛見面，他就毫不吝嗇地給了醫(yī)生一大筆錢，并保證只要醫(yī)生能讓任何腦死亡者接受他的手術(shù)，不論成功與否，都能得到一筆同樣的酬勞。
而所謂的高級研究所研究員，當(dāng)然只是一種說辭而已，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事實上也正如程平的推想那樣，如果真是這類醫(yī)療方面的科研項目，犯不著藏著掖著。
對于醫(yī)生而言，他只需要把話說明就好，甚至適當(dāng)?shù)匕巡∪思覍偻馔?，免得人沒救活時被病人家屬鬧惹得一身躁。而院長與相關(guān)的護士都能拿到自己的那一份，至少在醫(yī)院這邊，沒有人會泄露這個秘密，這種實驗也就在一直不聲不響地進行著。
幾天之后，程斯愈從ICU轉(zhuǎn)到了普通病房。
坐在普通病房的床上，他心里五味雜陳。
在他徹底清醒后，父母又一次在他身邊痛哭了一次?，F(xiàn)在他當(dāng)然已經(jīng)完全回憶起了自己自殺的經(jīng)歷，為此他也非常后悔，知道自己這次的魯莽給父母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自己在外面再不受其他人待見，也永遠是父母的心頭肉啊。和父母再如何吵，再如何鬧翻，父母也始終是一如既往地愛著他，竭盡全力地呵護著他，這一點他已經(jīng)確認過了一輩子，怎么卻會在這一天失去信心。
然而，同時，活下來了，以后的日子又要怎么走？一直以來，他始終生活在別人譏笑、嘲諷、厭惡的目光中，他懼怕社交，懼怕見其他形形色色的人。他很想每天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永遠也不出去?？墒悄菢拥脑?，他對他父母不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負擔(dān)，他的存在只能讓他最鐘愛的父母生活壓力越來越大，那他活著又有什么意義呢？
他從病床上站了起來。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他便在房間里走上一走。
還是得想辦法減肥，他心里想道，雖然他做過無數(shù)次努力又無數(shù)次失敗，但這次他連死的決心都下了，那減肥還有什么可怕的？要節(jié)食，一定要做到！他看著自己超大號的病服，和從褲腿里伸出來的圍著一圈圈贅肉的腳踝，心里涌出一股油然而生的厭惡感。是啊，自己都看自己不慣，別人哪能給自己好臉色。
又過了幾天后，程斯愈基本上恢復(fù)了健康。程平過來辦了出院手術(shù)，將程斯愈接回家。
然而，當(dāng)程斯愈到了他想象中的家時，他卻發(fā)現(xiàn)，他來到的是一個陌生的房屋。他愣住了。
“進去吧，這段時間我們就先住這了?！背唐叫χf。
“爸爸，是不是為了治我的病，家里把房子賣了？”程斯愈眼淚直打轉(zhuǎn)。
程平笑著拍了拍程斯愈的腦袋：“是啊，還不是你害的?！彼脑捴胁]有任何責(zé)備的語氣。
“我……”程斯愈眼淚奪眶而出，哭得直打顫。其實他自己也早已想過，他光是在ICU里就躺了好些天，那兒每天都可都是好幾千塊的費用，家里哪來的這些錢。都是他那天的不理智，竟然把自己父母害成了這般模樣。
“別哭啦……”程平還是笑呵呵的，抹去兒子的淚水，“住這也挺好的，房子不比我們老屋小，還挺舒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