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雙眼,看到的是昏暗的石頂。他動了動頭,刺痛就隨之而來。
“躺著別動,肖恩?!卑驳卖斕街^從上面俯視著他。
“我的劍……”肖恩忍耐著脖子上的劇痛,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
“不必擔心,你的狩魔劍在我這里,我知道那對狩魔人而言如同性命般寶貴,但是你差點丟掉了性命?!卑驳卖斉踔ざ鞯尼髂o他看了一眼,然后繼續(xù)說道,“你還記得之前發(fā)生的事情么?”
肖恩眨了下眼睛,他本想是要點頭的,可脖子上的刺痛讓他放棄了那個動作。
“記得……我好困……”
說完這句話,他的眼皮如同灌了鉛水般沉重,不由自主的閉了起來。
“睡吧,還好狩魔人體質(zhì)非凡,很快你就能痊愈了。”
“嗯,他最好快些痊愈,我不喜歡別人在我床上睡覺。”
“吸血鬼也有潔癖么?”
“只有你們狩魔人才忍受得了惡臭和骯臟?!?p> “你們也好不到哪里去,把石棺當床還覺著別人臟。”
“沒興趣和你爭辯,我也很累,你自己看著他吧?!?p> “喂,你去哪里?”
“當然是去休息了?!?p> “那我呢?”
“在這里好好守護你們的情誼吧,他身上的血腥味足夠把方圓十里內(nèi)的掠尸鬼都吸引來了?!?p> “真是頭疼……”
肖恩昏昏沉沉的聽著安德魯和萊斯的對話,這對話聲音漸漸模糊起來,到這里戛然而止。
烏黑的墻壁,燃燒的地板,這里好像地獄般的存在。陰沉的天空中,雷雨交加,粗壯的閃電劈在一棵本就焦黑的枯樹上。
這是什么地方?
難道我死了么?
安德魯!萊斯!你們能聽到么?
安德魯!
萊斯!
有人么!
突然,一道閃電照亮了周圍,肖恩赫然看到周圍的景致變了,他不在身處那個電閃雷鳴的地獄中,而是站在了一座古老的城堡外面。
肖恩看到這座古堡,不禁感慨萬千。
“這是……帕修斯之城?!?p> 帕修斯之城,狩魔人的發(fā)源地,位于奧登大陸的極東之地。沒有人知道這座古堡是何時建成的,人們只知道所有的狩魔人都是從這里誕生的。
這座古堡承載著肖恩的童年,不過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
在肖恩的記憶中永遠都不會忘記在這里度過的日子,十五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孩子,在一位活了足有二百七十年之久的傳奇狩魔人的殘酷教習下,狂野的生活著。
他們每天都要學習劍術,閱讀成堆的書籍,還要隨時接受幾乎可以要了他們命的測試。
除此之外,這些孩子還會被帶到古堡的地下室中,捆綁在一副冰冷的鐵架之上,然后忍受著十幾根灌滿藥水的針筒緩慢的注入到體內(nèi)。
那種痛苦是常人難以忍受的,仿佛是把巖漿灌進每一根血管里,灼燒著五臟六腑。孩子們痛到喊不出聲音,他們張著嘴,發(fā)出無聲的嘶吼,然后痛昏過去,再被痛醒過來,如此反復著。
不過也不是所有在這里的記憶都那么慘不忍睹,傳奇狩魔人在對他們必要的教習之外,還是很貼心的照顧他們的。
記得在一個夜晚,傳奇狩魔人送來了一塊蛋糕,他說那天是肖恩的生日,他特意騎馬趕到幾十里外的村鎮(zhèn)上為肖恩買了這塊蛋糕。
雖然蛋糕不大,味道也不算很好,甚至連上面的奶油都在路上的顛簸中糊做一團,可孩子們吃的很開心,尤其是肖恩。他從有記憶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其實不光是肖恩,所有狩魔人和即將成為狩魔人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他們甚至連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也不知道。也許這個生日僅僅是那位傳奇狩魔人編造出來的,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天空中電光再次閃爍,那刺眼的白光讓肖恩抬手遮住了雙眼。
突然,眼前的一切又發(fā)起變化。
一顆燃燒的隕石從天而降,落在帕修斯之城上。瞬間,這里成為了火海,古堡的墻壁被火燒成了黑色,腳下的大地也劈啪作響,巖漿在裂開的地縫中翻騰著。
肖恩看到十五個孩子從古堡里跑出來,那里面也包括他自己。
這時,天空被恐怖的力量撕扯開,那如同深淵般的黑洞里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眼睛。它凝視著肖恩,肖恩也同樣在凝視著它。
“肖恩!醒醒!快醒醒!”
隨著安德魯?shù)穆曇粼诙呿懫?,肖恩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周圍終于恢復了平靜。
還是昏暗的石頂,還是安德魯探出頭俯視著他。
肖恩試著動了下脖子,刺痛感不見了。他猛的坐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下正是初見萊斯時躺著的那副石棺,原來他就在迦南鎮(zhèn)外的陵墓中。
“你總算醒了,狩魔人的身體確實非同一般,那么重的傷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痊愈,這樣的速度可以媲美我們高階血族了。”
說話的人是萊斯,它就站在安德魯身后的不遠處,背靠著墻壁,慵懶而優(yōu)雅。
“感覺怎么樣?有什么不習慣的地方么?”
肖恩茫然的聽著安德魯?shù)陌l(fā)問,下意識的動了動脖子、手臂、腿腳,然后搖搖頭,說道:“沒有,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記得我去查看狼人的詛咒是否被解除的時候,它襲擊了我?!?p> “是啊,差點把你的腦袋擰下來。”萊斯的表情像是在嘲諷著他。
安德魯急忙說道:“當時我嚇壞了,我以為你會死掉,幸好萊斯救了你?!?p> “你救了我?”肖恩看向萊斯,感激的向它點了下頭,“謝謝?!?p> 萊斯不以為然的擺擺手,說道:“這不算什么,我是怕你死了就不能幫我去赫爾凱琳城堡拿東西了,我最討厭失約的人?!?p> “我也討厭?!毙ざ魑⑿χ?,起身邁出石棺,“我是怎么得救的?這樣的傷口要是靠我自己的話肯定會喪命的?!?p> 萊斯遲疑了片刻,然后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說道:“你流了太多的血,如果不及時補血的話是沒救的,所以我擅自決定把從惡魔狼人體內(nèi)抽離出來的血脈凈化了一下,補充給了你?!?p> “什么!”肖恩有些驚慌了,那惡魔狼人的血脈是來自阿莫瑞坎的惡魔血脈,如果自己體內(nèi)流淌著這樣的血,天知道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后果,“現(xiàn)在是白天還是夜晚?”
“應該是夜晚吧,怎么了?”安德魯問道。
肖恩一聽說是夜晚,急忙查看自己的手腳,他擔心自己也會成為狼人,每到夜晚就失去理智變成野獸。
“不用擔心了,你不會變成狼人的,血脈中狼人的部分我都凈化掉了?!比R斯胸有成竹的說著,“不過惡魔那部分我不知道怎么凈化,也來不及去想,現(xiàn)在看來,應該沒什么問題。”
肖恩沉默了,此時他才意識到昏迷中出現(xiàn)的場景意味著什么,那是狩魔人血脈與惡魔血脈相融的結(jié)果。
他不能抱怨什么,畢竟自己得以惡魔血脈的及時補充才能活下來。他只能接受,默默地接受,不僅要接受現(xiàn)在,還要接受將來惡魔血脈可能給他帶來的一切后果。
“這很荒誕?!毙ざ髯猿爸搬髂梭w內(nèi)流著惡魔的血,這真的很荒誕?!?p> 安德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但是他相信肖恩不會做出什么過激反應,至少當下肖恩看起來和之前別無二致,而且身上似乎還滲透出比之前更加強大的氣息。
“荒誕么?呵呵,現(xiàn)實總會開這樣的玩笑,你該習以為常了,畢竟不是所有狩魔人都會跟高階血族做交易的?!?p> 萊斯的話算不上安慰,不過卻很有道理,在奧登大陸上每天都會有人死去,每天也都會有人降生,所有的人其實都在為了一個目標努力,那就是活下去。所以,只要他還活著,至少就證明了自己還沒有輸給這個無情又殘酷的世界。
“還是要說聲謝謝。”肖恩不再糾結(jié)血脈的事情了,作為狩魔人,他必須要有足夠強大的信念支撐起任何可能發(fā)生的狀況。
“那我們的交易?”萊斯露出紳士般的微笑。
“立刻動身?!毙ざ鬓D(zhuǎn)頭看向了安德魯,又說道,“劍可以還給我了么?”
“哦,好,在這里。”安德魯突然覺著眼前的肖恩似乎變得有些冷漠,他不知道是錯覺引起的,還是那惡魔血脈影響著肖恩,他把肖恩的狩魔劍遞過去,輕聲的問道,“別忘了還有救菲爾思的約定呢。”
“不會忘的?!毙ざ鹘舆^狩魔劍綁到背后,又道,“我說過我也討厭失約的人,所以答應了的,就一定會做到?!?p> “那就好,那就好。”安德魯尷尬的撓著頭,同樣都是狩魔人,他怎么覺著自己好像開始懼怕肖恩了。
肖恩看出了安德魯細微的表情變化,他長出了一口氣,露出了還算溫柔的微笑,對他說道:“也謝謝你,安德魯,我欠你一個人情。”
安德魯受寵若驚的問道:“欠我什么人情了?你這樣我有些不習慣的?!?p> “在我昏迷的時候,你一直都守在這里吧?”
“是的,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我怕掠尸鬼會闖進來,還好它們并沒有出現(xiàn)?!?p> “所以我欠你一個人情?!?p> 安德魯似乎就是不能適應肖恩對自己這般客套,他忍不住又問了一次:“你真的沒感覺到哪里不舒服么?”
“沒有,如果不在意血脈來源的話,我反而覺著比以前舒服多了?!?p>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你就別裝成萊斯那副模樣,狩魔人做不了紳士的?!?p> “沒錯,你們一點兒也不注意衛(wèi)生?!比R斯心疼自己那口沾滿血漬的石棺,忍不住譏諷著兩個狩魔人。
“真給狩魔人丟臉?!毙ざ餍αR著安德魯,又好像是在自嘲,接著他又說道,“抓緊啟程吧,我們已經(jīng)耽擱的太久了。”
安德魯苦笑著搖搖頭,轉(zhuǎn)身就往外面走去,誰也沒注意到他此時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安德魯似乎找回了一些肖恩原來的影子,還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風趣。
惡魔血脈和狩魔人血脈的融合到底會給肖恩帶來怎樣的變化呢?這可是奧登大陸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從今天起,肖恩便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只不過他并不希望這身份被公之于眾,那就是阿莫瑞坎的狩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