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重落,羞月半遮。涼涼山水下,有一人在逃離。
這人似乎丟了魂魄,舉步虛浮,只顧朝著一個方向狂奔,可到了后來,他踉蹌的步子越拉越小,直到他體力耗盡,被一截染著潮氣的山石絆倒在地,這才罷休。
這失魂落魄之人可不就是塵心?
這一刻,他極為狼狽,青絲布冠不知遺落何處,使得一向緊束的長發(fā)胡亂垂落,在他凌亂發(fā)絲的縫隙間,隱約可以看見他蒼白的面容已毫無血色。
他嘴角在微抖,仿佛在自語著什么,而在與山石接觸的地方,他半展的儒衫已滿是泥濘。
他要逃離這紛亂的世界,可當他極力掙扎著起身時,他臀腰相間的位置,已被潮氣打濕。
可不論如何,他雙眼始終迷離,對這刺骨的寒涼竟渾然不覺......
“為何染血?為何染血......”塵心喃喃自語,卻無人聽得見。
遠方山峰上夜明珠的珠光泛著強光,連成一片霓虹天地,可即便再是耀目,這一切,又與他何關(guān)?
“恨啊,這天地何時才是頭?”
踉蹌時,塵心再度跌倒。
此時此刻,他正用雙袍竭力拍打著山石,而在袍袖中,他修長的五指已血肉模糊。
塵心雙目癡癡,說完這句,他不再言。也許他在竭力的反思著,又或者,早已思緒飄遠。
他微紫的唇舌依舊在抖,這一次,是在顫抖!
......
“師妹,你看,這天地山水多么清秀,因此,我要讓它永止干戈!”
“師兄,你一定行,我陪你就是!”
......
“師妹,要出發(fā)了,你準備好了嗎?我不會屠無惑一人!最少,不能屠殺無辜的人!”
“師兄,你心念仁慈,當然可以。待山花怒放時,你要每日為我摘下一朵,且不能重樣!”
......
塵心腦海內(nèi)不斷的在回望,這一次,換了一人與之交談。
“阿哥,此去路迢迢,如何才能避免殺人?”
“塵弟啊,殺一惡人,可救無辜者上百,其實殺人,并非全為惡!”
“那么阿哥,我要蓋一間廣廈,庇佑寒士萬千,你說我能成嗎?”
“當然能成!”
......
“阿哥,三生果還是留給你,我還年輕,還能活他個五百年!”
“哎,仙山將逝,我留他何用?此去艱辛,你比我需要它!”
......
“阿哥,我此番歷凡塵,遇到了心愛之人,我要與她緣定三生???、快、快,韻兒,快出來,快來見見我阿哥!”
“塵弟啊,‘情’之一字,或甜、或苦。又或甜、又或苦......悟到最后,皆是五味相糅,其實阿哥也曾甜過......
哎,不說這些了。來,阿哥送你們一枚古鏡,祝福你們相攜共老!”
......
“阿哥,我殺人了,我怕,我怕......”
“不怕,有阿哥在,阿哥將劍掛你床頭,可抵鬼魅千千!”
......
塵心雙眼泛紅,一幕幕往事,如過眼云煙般在他腦海中閃過。在來無惑之前,他仍是那個無憂的書郎......
只是可惜了,他也曾心中有“道”。可如今,才于“無惑”走了小段,他的“道”便被無情的粉碎!
入夜,氣涼。
塵心僅披了一件儒衫,而且還被這初春的涼意浸透,可是,身體冷又算得上什么?
心冷了,才是真的冷了!
......
“啊哈哈,賊子納命來!”
突然,朦朦山水間,響起一連串沉重的腳步聲,踏在腐葉重蓋的泥地里,就像是千里奔襲的奮威將軍,攜了天兵,追盡四野強敵。
或許,這山林內(nèi),最猛的獸,也踏不出如此氣勢吧!
“哈哈哈哈......皇天不負有心人,大當家的,今日我可以替你們報仇雪恨了!”
來人仰天長笑,真氣彌漫全身,刀罡盛鼎,他同樣狀若癲狂,他是太過激動,難以自持。
這人塵心認識,先前為天屠八刀復(fù)仇的就是他,這人名喚,張光!
“書生,你也有今天,放心吧,我會以你頭顱,祭奠大當家他們的!”
步靜!風休!
說話間,張光已持刀殺來,刀罡處炎芒閃爍,將他锃亮的光頭映得火紅!
以七品修為搏殺九品,張光當真膽識過人,若他今日能殺得塵心,想必定會名揚天下,成為一段修真奇談!
“原來是你,你一定想殺我吧!”
塵心雙目微睜,他眼中充滿了絕望,他氣力全無,怎能反抗?而且,他也不想反抗!
“你知道嗎?若不是大當家的,我早就死了,你說你該死嗎?”
張光持刀厲喝,眼見大仇將報,他心如浪涌。步伐徐徐間,他手中橘刀已開始朝著塵心緩緩逼近......
五米......
四米......
橘刀已被高舉過頭,這般殺人的伎倆,倒像是執(zhí)刑的劊子手,待刀落后,眼前之人定將身首異處。
三米......
“難道惡人不該殺嗎?”塵心低語自問,再復(fù)走進內(nèi)心的紛亂之中,而在他眼中,再也看不見炎炎橘光。
兩米!
張光步頓,倘若刀芒落下,塵心將無可幸免。
“他們或與世人為惡,于我卻良善。彎刀斬虎,卻是續(xù)命我之一生,我負不得!”
張光將雙目緩緩閉下,大仇將報,他也不差這一時半會。
那年他才六歲,幼年的凄苦再度于腦海浮現(xiàn),這是他一生中最早的記憶,若不是天屠第一刀拾起了仁慈,他已是三尺枯骨......
片刻后,張光虎目怒燃,他要動手了!
“書生,去死吧!”
這一次,他再不猶豫,只見他手起刀落,橘色罡氣臨面斬來,或許這便是塵心的劫,而且是在劫難逃!
“韻兒,我在煙雨江南等你......”
這是塵心腦中此時浮現(xiàn)的場景,似乎早已知曉了自己結(jié)局,這一瞬,塵心只想醉死于“溫存”。
......
“噗......”
血光沖天,羞月紅灑,在這半黑的夜里,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四散漾開。人死了,如燈滅,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
“嗷嗚嗚......”
不知何時,遠方的叢林里,突然響徹著悠長的獸吼。憑直覺,這聲音來自于四面八方。這是狼嗷之聲,定是群狼嗅到了血味,正一步步趕來......
今夜不見群星,卻能看見無數(shù)閃爍著幽光的獸眸,這些森冷的幽光來勢洶洶!
入眼處,對對雙雙難計,或比星河更茂。
它們也太過明目張膽了一些吧,難道是看人單可欺?又或者是,他們早已饑腸轆轆了?
這,誰又能說的清呢?
血腥味仍在彌漫,此時,天邊的嬌月不再孤獨??炜?,有一團蔽月的陰影,張牙舞爪的去了別處......
陰影過后,亦有星光閃耀,可為何獨獨僅有一顆?
難道這么快,就有人化成了天邊的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