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指著旁邊的雅間說道:“這里面坐著的是徐屠戶,他最近好像發(fā)了筆財,天天來我這里大吃大喝,肯定有錢買你的糕吃?!?p> 說完,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后走掉了。
蘇仁笙兀自思量,徐屠戶不就是寶家失蹤的二小姐寶寧的未婚夫嗎?在上一世聽到的那些傳聞里這徐屠戶雖然生得五大三粗,但對寶家二小姐卻一往情深。本來,寶寧小姐許是嫌他相貌丑陋選擇移情別戀,徐屠戶其實是受害者。
聽聞他得知寶二小姐死時哭的死去活來,為保護(hù)心愛人的名節(jié)揚言要跟寶家打官司。后來寶家自知理虧,拿錢私了了。
蘇仁笙整理了下衣冠,推開了雅間的門。
這雅間分成里外兩個房間,外面的類似玄關(guān),不大,栽著幾盆花草。只聽從仿佛暖閣的里間屋里傳來談話的聲音。
“徐大哥,倪三可有些日子見不著了?!?p> 蘇仁笙猛地頓住腳步。倪三,不就是自己那天送紅豆湯過去的人嗎?時至今日他還記得那天的驚悚遭遇,如今食盒、湯碗還都在他家里,甚至帳都沒結(jié)。
這幾天蘇仁笙也時不常地路過倪三家門口,發(fā)現(xiàn)們一直都鎖著,也心疑他到底哪兒去了。上一世的倪三可不是個會隨便亂走的人。
就聽那徐大哥嘿嘿冷笑,鄙夷道:“嚇跑了。我那天跟他商量宰了寶寧的事兒被一個小孩撞見了,他擔(dān)心小孩兒會走漏風(fēng)聲不敢接著干下去,人還跑了,真是孬種!”
“那后來……事兒是您自己干的?”
“自然了,不殺了寶寧怎么得到賬本?沒有賬本怎么跟賀家換錢,沒錢哪還能在這里胡吃海塞?”
“你就不怕那小孩報官?”
徐大哥冷笑:“怕什么,一個小崽子難道我還擺弄不了?”
“那倒也是,徐大哥膽量大也非常人能比,聽說您八歲那年就能親自殺豬了?”那人嘿嘿恭維說道。
徐屠戶哈哈大笑,也沒有回答。
門外的蘇仁笙被嚇得寒毛卓立,兩股戰(zhàn)戰(zhàn),剛想轉(zhuǎn)身離開。里屋的人明顯感應(yīng)到了外面有動靜,徐屠戶大聲喝問:“什么人?給老子進(jìn)來?!?p> 聲音冷冽的程度跟那天在倪三家撞見的大胡子一模一樣。
一個人皺著眉從里屋出來,是個瘦削的兩撇胡,朝他訕訕地翻了一眼說:“是個小男孩兒?!?p> 跟著沖蘇仁笙一指,問:“你是小伙計,來這兒干嘛?”
蘇仁笙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答說:“我是來賣紅豆蘿米糕的。”
兩撇胡回頭問了句:“大哥,紅豆糕你吃嗎?”
“叫他進(jìn)來?!毙焱缿裘钏频乜谖钦f。
蘇仁笙心中涼得如進(jìn)冰錐,逡巡半天才走進(jìn)了里間屋。
他怕被徐屠戶看出身份,一直低著頭。就聽徐屠戶問:“你賣的紅豆蘿米糕在哪兒呢?讓本大爺先嘗嘗。”
蘇仁笙嚇得不敢說話,兩撇胡埋怨了一句:“做買賣還這么秀咪,想不想掙錢啦?”
說著,一把奪過食盒,打開后遞給徐屠戶一塊。
徐屠戶卻大手抓了好幾個,豬八戒吃人參果一般囫圇個吞進(jìn)嘴里大嚼起來。
他這種人,只有這么粗魯?shù)爻詵|西才能吃出爽口來。
蘇仁笙略抬頭乜了一眼徐屠戶,果然是哪天在倪三家威脅自己的大胡子。此時他喝得微醺,瞇縫著眼兒,笑容雖開懷卻陰鷙無比。
“嗯,這糕做的不賴,”徐屠戶贊不絕口:“我說撇胡兒,你也來兩塊嘗嘗?!?p> 小撇胡見徐屠戶吃的香甜,問蘇仁笙:“你這糕兒怎么賣的?”
蘇仁笙低聲道:“回客爺,一斤一吊錢,這盤子是半斤,您就給半吊錢就行。”
徐屠戶從懷里摸出一塊二兩的碎銀子,扔給蘇仁笙,得意道:“爺爺賞給你的?!?p> 他扣扣鼻孔,粗魯?shù)仡U指氣使道:“把頭給爺爺抬起來。”
蘇仁笙哪兒敢,滿身的不自在,略一遲疑,小撇胡喝道:“說你呢,還不把頭抬起來?!?p> 蘇仁笙心叫糟糕,但不敢不從,只能將頭抬起。
徐屠戶端詳兩下,嘿嘿笑道:“這小哥兒模樣長得挺白凈清秀的,就像京城勾欄院里的大姑娘似的。”
跟著一擺手,醉醺醺地說:“你走吧,爺不用你侍候。”
蘇仁笙嚇得隱隱直出白毛汗,暗咐:他可算是喝多了沒看出來自己,真真撿了條命。
抬腳就要離開,徐屠戶突然冷冷地說道:“你給我站住?!?p> 蘇仁笙一怔,只聽徐屠戶皺眉思量著說:“你這小哥兒,我好像見過。對了,你不就是那天在倪三家來送紅豆湯的少年嗎?嘿嘿,黃天有眼居然又讓我碰見你了。你說說這是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蘇仁笙戰(zhàn)戰(zhàn)栗栗,急促地喘著粗氣。
徐屠戶陰測測地笑道:“娃娃!想必剛才我說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我若不殺了你真對不起這天賜良機(jī)?!?p> 說著,從腰間取出一把殺豬刀,直朝蘇仁笙劈來……
只聽“啊”的一聲慘叫,徐屠戶手中的殺豬刀徒然落地,他捂著鮮血淋漓的手兀自罵道:“是誰在偷襲爺爺?”
赫然,一個高挑的身影現(xiàn)在蘇仁笙身邊,居然是那假捕快。
蘇仁笙愣住了,不明白這假衙役為何要救自己?徐屠戶早已醉意全無,恨道:“賀玄,你想干什么?”
賀玄冷道:“你殺了寶家二小姐還嫁禍給我,難道我就不該找你算賬嗎?”
他說罷,挺劍就朝徐屠戶繼續(xù)刺來。
徐屠戶嚇得瑟縮一團(tuán),故意詫異地質(zhì)問:“賀玄,你現(xiàn)在殺我太不講信義了吧?我殺寶寧可都是為了你們賀家?。 ?p> 賀玄冷笑:“為了我們賀家?你是貪圖我家給你的那些錢吧?我真替寶二小姐酸楚、哀痛居然會愛上你這種人渣。”
徐屠戶哈哈笑道:“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別看我長得丑,溫柔起來沒哪個女人能抵擋得??!”
賀玄啐道:“呸,你所說的溫柔指的就是花言巧語的哄騙吧?”
“哈哈,花言巧語如何,世間女子就喜歡吃俺這一套?!毙焱缿舸笱圆粦M道:“哄騙又如何?難道真要我娶那位二小姐,她的父母都死了,在府里根本不受待見,只怕一文錢嫁妝都帶不過來。現(xiàn)在寶家大爺和三爺為爭家產(chǎn)打得跟烏眼雞似的,眼看馬上就要分家了,他倆都將寶寧這侄女當(dāng)成拖油瓶,恨不得早早仍掉,將來只怕走在大街上都不愿意認(rèn)她,你說我娶她有什么好處?還不如利用她騙來寶家的賬本賣給你家換幾個錢呢!”
賀玄道:“原來你費盡心機(jī)接近寶寧為的就是這些。”
徐屠戶道:“你可知道你家為了那賬本給我多少錢?足有五千兩??!朝廷邊疆吃緊,無須說今年要采購大量的糧草,這筆肥買賣你家和寶家都想做,如果得到寶家的賬本就等同于知道了他家的底牌,為了這些五千兩算什么!至于寶寧,她身上有五千兩嗎?聽說她在府里最窮了,有時候窮到都得讓下人周濟(jì)。所以我根本沒打算娶她??善赡巧笛绢^又特別的好騙,我稍微對她好些她便對我百依百順,我跟她說想看看寶家的賬本以便將來方便同寶家做買賣,她便信以為真乖乖地替我偷出來了賬本。”
他得意忘形,毫無羞愧感,簡直大言不慚到自賣自夸的地步,讓人感到惡心。
蘇仁笙腹誹他一陣兒,就聽賀玄冷笑道:“你道寶寧真的沒錢?她爹媽死前給了留了兩萬兩的嫁妝?!?p> 徐屠戶一張得色的笑臉立刻冷凝了下來:“你……你怎知道的?莫非……你真跟她有一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辟R玄嗔著欺過去刺了他一劍。徐屠戶“哇呀呀”地發(fā)出一陣殺豬般的叫聲,他宰了一輩子豬,常與人炫耀自己此生最喜歡聽的就是豬被宰時凄厲的嚎啕聲,如今也算是遭到報應(yīng)了。
賀玄道:“我是聽寶家三小姐寶珊說的。她同寶寧最要好,寶寧之所以向眾人保密自己有嫁妝的事情正是寶珊給她出的主意。因為寶寧在寶家無依無靠,若是讓人知道她有兩萬兩銀子那么多,只怕她也守不住這些錢,所以寶寧才在表面上過著窘苦的生活?!?p> 徐屠戶心中咯噔一下,皺眉道:“為什么寶寧從沒跟我說過這些?”
賀玄道:“也是寶珊提醒她先不能對你露底,因我她早已察覺你絕非良善之輩。如今看來她說的果然不假,寶寧即便嫁給你只怕也只會落得個‘怒沉百寶箱’的下場了。”
“寶寧還有個百寶箱?”徐屠戶聲音聽起來極為后悔。
蘇仁笙禁不住“噗嗤”一笑,鄙夷道:“你連杜十娘的戲都沒看過嗎?”
戲!杜十娘!
徐屠戶有點暈頭轉(zhuǎn)向,他只后悔沒娶到寶寧得不著那兩萬兩的嫁妝以及百寶箱,怎么突然變成戲了?
他慢吞吞地轉(zhuǎn)著一對死魚眼,對賀玄發(fā)出一陣?yán)滹`颼的哂笑:“我道如何?原來你賀三公子也是個吃里扒外的主兒,你苦尋寶寧的尸首肯定是為了寶家那位三小姐了。你是賀家的人,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賀家主使的,你就算是把我抓去官府,最后你們賀家也會受到連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