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送別鳳心時,鳳燕語持刀跨馬進(jìn)入城主府,府外府內(nèi)來的人不少,但目的是來送別的卻屈指可數(shù),書游算一個,他是真于心不舍。
剩下的更多是來看熱鬧,甚至是來準(zhǔn)備送瘟神。
護心牽著鳳心的手,將他領(lǐng)上馬車。昨夜她與鳳心說了很多話,她不期望鳳心能夠全部記得,只希望他不要忘記自己的牽掛。
護心從來無法探知她的話語在鳳心心中的力量。
城主一家立在馬車身后,夫人緊緊抓著城主強壯的臂膀。馬車內(nèi)是主國來的使者,搓著下巴,微笑端量著這個看上去蠻清秀卻頂著一頭亂發(fā)的孩子。
馬車前,是鳳燕語,鳳燕語前,是城中眾人。
鳳燕語將手中長刀扎立于地,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紙。沒人知道這尊神要做些什么,今天她主動提出要親自護送鳳心前去主國,也無人敢有非議。
人們看著鳳燕語,鳳燕語并未立即出發(fā),而是讀起了那封信。
“我自知不敵怪物鳳心,所幸蒼天有眼,明日,我必將替眾人除去此害。但弒主之事,其罪莫大,我也只有以死謝罪。我妻兒老父,希望眾位莫加責(zé)怪。谷山遺?!?p> 鳳燕語讀罷最后三字之后,人群中便響起了嘁嘁雜雜的聲音,有人道:“谷山,是不是前日死去的那位壯士?”
“是的,沒想到谷山早就想好了要除去鳳心,要先替我們送走這瘟神?!?p> “可惜谷山也是沒能成功,哎,他的妻兒老父聽說也怕責(zé)罪,跑掉了?!?p> “鳳統(tǒng)領(lǐng)為什么要讀谷山的遺書?還是在這個時候?!?p> 就在幾人還在七七八八亂猜之時,突聽一聲狂怒大喝:“放他娘的屁。”
罵人的是書游,他在這幾人身邊聽這些人歪曲事實,胡亂猜測早已忍不下去了,著實想奮起一拳打掉這幾人門牙,把后面的舌根扯出來喂狗。
不過那說話幾人倒不擔(dān)心自己,反而擔(dān)心起書游來。在他們看來,書游罵的不是自己,而是鳳燕語。
書游那一聲喊罵可謂聲如霹靂,府中內(nèi)外眾人聽得全噤了聲。
只有鳳燕語說話:“書游,你為何謾罵?”
幾人奇怪鳳燕語的語氣不僅不怒,反而有些欣賞書游的樣子,猜想難道鳳燕語喜歡別人罵她?反正這種事從來沒人做過,也未可知。
書游離隊上前,行禮道:“我方才聽人口中胡言,才忍不住?!?p> 那幾人好像有點明白過來了。
“什么胡言?”鳳燕語繼續(xù)詢問。
“那封信絕對不可能是谷山寫的。”
“何以見得?”
“那不是他能寫出來的話?!?p> “說清楚?!?p> 書游回身對眾人道:“大家想一想,以谷山平常的為人和他說話的語氣,先不說他會不會寫遺信,即便是寫了,話會如何說?”
經(jīng)他一問,在場眾人都生出疑慮來,面面相覷,突有一人答道:“谷山肯定會說,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順眼了,明天看我把那小子砸成個大泥餅。”
回答的是鳳珠,告訴鳳珠這樣回答的是她身邊的黛子,黛子一聽得書游的話,就知道其中蹊蹺。她與鳳珠是好友,便把這順?biāo)饲橥薪o了鳳珠去答。
書游看得鳳珠一眼,眼中甚是感謝之意。鳳珠不由臉上一紅,她就是喜歡書游那種凌厲而又聰明的性子??伤灿魫?,怎么對自己,他就蠢得讓自己簡直想要把他的腦子挖出來看看是不是只長了半個。
書游道:“沒錯,那才像是谷山能說出來的話,那封信里寫得太正式了。還有,谷山既然讓我們不要怪罪他的家人。那他的家人又為何要逃?谷山服罪,自不會連累他的家人,是人皆知。”
不一會鳳珠又得了黛子信息,道:“可能他的家人不是逃了,而是出了什么事,而且應(yīng)該和谷山要殺鳳心有關(guān)。”
就在這兩人一唱一和的逐漸揭開謎底時,站在衛(wèi)兵隊后墻下陰影處的涯風(fēng),簡直要把自己的牙齒咬碎。這兩個人,聰明,可也聰明的討厭。他暗怪影中人怎么做事這樣不查細(xì)節(jié)。
鳳燕語將手中的信紙收起,反手提刀勒馬道:“我現(xiàn)在就要告訴你們,鳳陽城已經(jīng)不再安靜,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露出他的獠牙?!?p> 人們默不作言,沒人敢于打斷鳳燕語的對話。
鳳燕語轉(zhuǎn)動著目光從每一個人臉上掃過,被他掃到的人不約而同的都在躲避著她的目光。
只聽其慨然出語,其聲朗朗:“鳳陽城這么些年來,總是太過安平了,讓你們不僅失去了憂患和警戒,還有一顆恩義之心!當(dāng)危險來臨時,你們做了何種應(yīng)對?當(dāng)危險化解時,你們又是如何對待救了你們的恩人?秋獵一晚,本是我鳳陽城一次大劫,怎奈那狼妖過早死去,沒能加深你們的痛苦之心,才讓你們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們當(dāng)鳳心是瘟神,巴不得他趕緊離開這里。我想說,即便他真的是瘟神,即便他要取了全城人的性命,我們也無話可說。因為我們欠他的!”
鳳燕語的豪語群斥,當(dāng)場的眾人,包括城主一家,都深深為這些話而心生異感。自己的命,欠了鳳心嗎?
而鳳燕語接下來的話,使得眾人戰(zhàn)栗傳身。
“我會親自護送鳳心去主國,我不在,城中事你們自行處理。記住,在這里,埋藏著危險的這里,能保護你們的人,已經(jīng)不會在了。”鳳燕語說完,雙腿發(fā)力夾擊馬腹,擋在她身前的人群迅速讓開一條寬敞大路,讓鳳燕語及其身后的馬車暢行而過。
路兩側(cè)的人們看著這位昂首英姿,披甲提刀的鳳陽城護衛(wèi)軍鳳統(tǒng)領(lǐng)騎馬行過,心中開始反思起來,再看那跟在其身后的馬車,想那馬車上的人,他們忽然覺得,或許那里面的人,留下來也沒有什么不好。
車馬遠(yuǎn)去,人群卻望著城外的遠(yuǎn)方,久久未散,其中城主大嘆一聲,心中郁郁難平,攜了妻女默然回府。眾人也隨之慢慢走散,只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了初來時那興奮的情態(tài)。
護心最是難舍,一步三回頭,說不定下一次的回頭,她的心兒就會再一次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仰著頭張開手求她抱呢。
再就是書游,書游不知怎么的,從鳳心的車馬出城的那一刻起,他就有點想哭,書游在心里暗罵自己,能不能有點骨氣,堂堂漢子,送個徒弟還哭?能不能要點臉。要說兩人交集也沒那么深,可他就是想哭一下,要不實在憋得難受。
還有涯風(fēng),只有他留下一句冷笑:“去吧,我看你在那里,在大父的手里,你還怎么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