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不要花里胡哨
等甘霖走后,陸放兩腿一蹬,頭蒙被子繼續(xù)睡覺。這一覺,直接從中午睡到了晚上。
此時月亮剛從柳樹梢上爬出,四下沉寂無聲,連一聲蟲鳴都沒有。他在被窩里伸了個懶腰,用眼角余光瞥了眼窗外的月色。
“還早?!?p> 他嘟噥了句,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下,繼續(xù)沉沉睡去。直到又過了一兩個時辰,他在心中暗自罵了自己幾句不能再睡下去后,這才睡眼惺忪地起身,來到房間書案前。
陸放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閉著眼睛把腦袋擱在書案上,雙手無力懸空垂落。
就這樣又過得片刻,他又伸了個懶腰后,這才有精神起身。
書案上有一個磚白瓷瓶,這個瓷瓶正是甘霖留下的那個丹藥瓷瓶。他拿起丹藥瓷瓶,拔出瓶塞,瞇起一只眼睛,湊著往瓷瓶里瞅去,果然只見里邊只有兩顆黃芽丹。
“往常可都是四顆黃芽丹,這個月怎么變成了兩顆?難道真如別人所議論的,宗門要大規(guī)模裁撤弟子了?”
陸放有些猶豫。
其實被裁撤或者降為外門弟子,他都是無所謂的。除了一開始的新奇使然,以及少許師父秦飛強行喂給他的丹藥,他就再沒吃過云玄宗給的任何丹藥。因為不需要,所以一開始他擔(dān)任首席弟子,以及如今作為內(nèi)門弟子的月供丹藥,他全給了師父秦飛和小弟甘霖。
當(dāng)然,給師父秦飛的方式有點特別。
但他可以無所謂,旁人可不行。如果再降到外門弟子,小弟甘霖的丹藥補給可就完全沒了著落,以他的資質(zhì),可能到死都無法突破金丹境。甘霖入門雖然早,但如今不過是練氣期后期,比陸放表面上的“筑基期初期”還要差,資質(zhì)可見一斑。
而師父秦飛,“內(nèi)門長老”的職位本就搖搖欲墜。他那么好面子的一個人,如果因為自己的“不爭氣”,而被摘除內(nèi)門長老的桂冠,往后自己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想到這,陸放打了個哆嗦。
他開始翻箱倒柜。
木柜里,空空如也。
床底下的儲物箱搬出來,同樣空空如也。
......
找了半天,陸放才在書架頂部找到了一件黑色斗篷和一個面具。
斗篷上刻畫著一個后背有兩根細(xì)長骨頭交叉的骷髏圖案,骷髏上還帶著一頂黃色草帽。這骷髏畫得很奇怪,不但沒有給人陰森恐怖的感覺,加上這頂草帽后,反而更顯得呆萌了。
面具則是一個白底色的狐貍面具,上面還印刻有一個類似樹木葉子的旋渦圖案。
斗篷面具,殺人放火,威脅恐嚇必備的神器。
陸放輕車熟路地披上黑色斗篷,戴上狐貍面具,把裝有兩顆黃芽丹的瓷瓶塞好并放在兜里。很快,門吱呀一聲開了。他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出門,潛藏進黑夜里,伴隨著的還有一聲輕輕的抱怨:
“真是的,越來越麻煩了。”
夜色下,陸放在高高的屋檐上跳躍片刻后,很快就來到了目的地。他熟稔地落到一處房頂上,掀開房頂上的一片瓦往里瞅,只見房間內(nèi)自己的師父秦飛還在打坐修煉。
陸放轉(zhuǎn)而抬頭望去,只見此時明月才剛開始西斜,頓時啞然失笑。
“還是來早了啊,自家?guī)煾复蟾胚€得再等半個時辰才會入睡?!?p> 陸放也不急,他放好瓦片,優(yōu)哉游哉地在房頂內(nèi)翹著二郎腿打起盹來。
很快,陸放就被一聲開門聲驚醒。
他往里一瞅,只見有一個衣著華麗鮮明,頭上挽著道髻的中年道人走入師父的房間。
陸放皺了皺眉頭。
這個中年道人,他認(rèn)得,正是執(zhí)掌戒律堂,宗門權(quán)柄極大的戒律長老張政。他雖然瞅著只是個中年道人,但陸放知道他絕對比自家?guī)煾盖仫w的年齡還要大。
山上的修行中人無法單靠樣貌來辨別年齡大小。很多返老還童的功法神通,或者諸如定顏丹之類的丹藥都能對一個人的樣貌產(chǎn)生影響。甚至有些修心的得道高人,相由心生。他們瞅著不過一個扎著總角辮的小娃兒,實則可能修煉幾百年了。
秦飛和戒律長老張政毫無營養(yǎng)地寒暄了兩句,面對面坐著,開始說起事來。
張政說話很直接,言語間還透露著一絲桀驁,“秦師弟,深夜叫我過來可有什么事?”
秦飛不急回話,他兩指并攏,在周圍指了指,頓時有個光圈籠罩住他們。
光圈出現(xiàn)后,陸放只見他們嘴巴干張著,卻聽不到任何聲音。陸放不動聲色地伸出兩根食指,在耳垂下點了點,這才有輕微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進他的耳朵:
“......小題大做,你那弟子今非昔比,現(xiàn)在才筑基境初期的修為。只要他靠近這屋子十丈之內(nèi),我都能知道,你又何必施展一個隔音術(shù)這么麻煩?”
“哈哈,小心點好小心點好。他雖然表面上滿不在乎的,做什么事都不上心,也愛把麻煩死了掛在嘴邊,但其實還是很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就算不會被他聽見,被別人聽見再傳到他耳朵里總歸不好......不說我那孽徒了,師弟今夜找?guī)熜謥?,其實是有關(guān)于宗門內(nèi)部最近裁撤弟子的傳言......”
“秦師弟,你這不是讓我為難嘛。我張政豈是那種徇私舞弊,濫用職權(quán)的人?告辭,告辭,今夜我權(quán)當(dāng)沒來過?!?p> “誤會了,師兄你誤會了。我不是想讓你包庇我那不思進取的徒兒,給我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差遣張師兄辦這樣的事兒?!?p> 秦飛從桌子底下悄悄遞過去一瓶丹藥,“我就想問問張師兄,大概何時開宗門大會裁撤弟子?我那不成器的孽徒,最低需要什么境界才能過關(guān)?師兄你可千萬別說這種事情你不能說,咱師兄弟認(rèn)識幾十年了,你這么點小忙都不肯幫?生分了吧?”
張政不動聲色地收起丹藥,假裝滿臉為難,最后才咬咬牙,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為了咱老哥倆兒的感情,老哥我就為你破例一次......師弟你也知道,近些年由于我們云玄宗弟子良莠不齊,人員臃腫......加上聚靈法陣的損壞,山脈靈根靈氣不足,因而后山的草藥田圃收成日益減少......所以才有裁撤內(nèi)門弟子一說。
舉行宗門大會的時間大概還有半個多月......要想不被此次的事件波及,最少最少也得筑基中期,當(dāng)然筑基后期的修為更好......基于我兩間的感情我才如此坦言相告......
實話實說,除了頭兩年,之后你的徒弟屢屢測驗時都顯示無法修行。要不是你力保,加上確實有點境界,他早被逐出宗門或者發(fā)配到下邊當(dāng)雜役弟子去了,哪還有他當(dāng)內(nèi)門弟子的份。為此,我們戒律堂可背了不少罵名,外人還以為我張政得了你秦飛什么了不得的好處?!?p> “......不好意思,實在對不住,給師兄添麻煩了?!?p> “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你都說了咱是幾十年的交情了......話也說了,忙也幫了,師兄我還有事,就先走了?!?p> “......師兄,我送送你,送送你?!?p> “不用,師弟請留步,留步?!?p> ......
送完張政離開后,秦飛杵在窗戶前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已深,四野寂靜無聲,偶有一兩只烏鴉飛過,發(fā)出“呱呱呱”的粗劣嘶啞聲。
許久后,他輕輕哀嘆一聲,這才熄了燈,躺到床上歇息。
陸放再等了小半個時辰,確認(rèn)師父秦飛睡熟后,這才躡手躡腳地從沒關(guān)的窗戶里溜進去,輕車熟路地一手刀砸在他脖頸處,使他徹底昏睡過去。然后尋來一盞茶水,把兩顆黃芽丹揉碎放進茶水里,讓秦飛就著茶水服下丹藥。
“哎,你要是肯老老實實地收下我給你的丹藥,也就不用我這么麻煩了?!?p> 等做完了這些事,陸放拍拍手,雙腳輕輕一蹬,飄出窗外。夜色中的他前進速度很快,不一會兒他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回了房間的陸放一把扒下身上的黑色斗篷和面具,重新塞回隱秘的書架頂部。
他坐在書案前,凝視著一張青檀紙外掛。
正是因為它,機緣巧合之下,他許下飛升之資的愿望,因此云玄宗才把他列為首席大弟子。但這種資質(zhì)其實是假的,是花里胡哨的假外掛。因此他進退兩難,除了必須人前維持著“飛升之資”的日子外,他每天許的都是“自動修煉”的外掛。
直到有天,突然有人過來檢查他的資質(zhì)......
“哎,要你何用?高不成,低不就的。你要能變換出實體丹藥或者靈石來,我就不用這么麻煩了。還得找個機會,把那個狗屁戒律長老暴打一頓,把師父給出去的丹藥偷偷要回來?!?p> 此時已經(jīng)過了子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許愿紙上空白一片。陸放憤憤不平地嘟囔了一句,隨手拿起書案上的一支筆,在上面寫下數(shù)十個已經(jīng)寫過幾千遍的大字:
“低調(diào)地自動修煉二十四小時,不要花里胡哨,不要花里胡哨,不要花里胡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