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隧道有著許多岔路，臧小禾想起離離舟跟自己曾說過在地脈回廊深處的危險，其中不穩(wěn)定的分支是猶如“傳送門”一般的存在，運氣好被傳送到某個陌生的地方，運氣不好被直接傳到異神的嘴邊也說不定，所以他一步也不敢落下昭妤太遠。
他能感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靈感，看來如果是普通人的話，
路的盡頭是一座大廳，高大的鳥居被深埋于地底，笠木上系滿紅繩和銅鈴，透過鳥居能看到大廳的中心長著一顆漆黑的大樹，樹枝茂密猙獰，卻看不到一片葉子。
臧小禾心底冒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竟聽說這里！
《地藏天尊發(fā)心因緣十王經(jīng)》曾有記載，“奈河前有門庭，門庭前有大樹，名衣冠，住二鬼，一曰奪衣婆，一曰懸衣翁。”
走過了鳥居就是閻王的地盤，而那棵樹叫衣冠樹，樹上住有奪衣婆、懸衣翁二鬼，它們專門奪取死者的衣服而懸掛于樹枝上，由樹枝下垂的高低斷死者罪業(yè)的輕重，而后送至王廳......
傳說居然是真的，他真的來到了三途河畔！
“天尊保佑......”
臧小禾只感覺背后有一絲寒氣升起，不禁后退了半步。
這是他第一次踏足傳說重才存在的領域，對于他這種虔誠的信徒來講，似是非是的傳說，更令人覺得敬畏和恐怖。
但他心里也同時升起了一個疑惑，照理來說鳥居本應是日本的傳統(tǒng)建筑，常被建立在神社之前，作為“界門”一樣的存在......可為什么在藏地深處會出現(xiàn)這么一尊鳥居？
昭妤已經(jīng)先行一步，臧小禾也不好在外面干等著，他一咬牙踏入鳥居象征的“門扉”，可他卻登時間打了個寒戰(zhàn)！就好像有人用目光將他從里到外看了個透，這古怪的感覺讓他從頭到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感覺到了嗎？”他大聲道。
“什么？”昭妤回頭。
“好像有人在暗處打量我......”臧小禾四處張望著：“就在我剛才踏入鳥居的一瞬間?！?p> “是你的錯覺吧?！闭焰ヂ柫寺柤纾骸爱吘固と滕B居已經(jīng)算不上凡人的地界了，陰氣比較重也是正常的?！?p> “......”
不知道為啥，聽她的話，臧小禾更覺得手腳一陣冰涼。
“放心吧，我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了，采完曼珠沙華咱們就回去，這里不適合生者久待?！?p> 臧小禾趕忙跟上昭妤的腳步，整個大廳里不僅只有一棵衣冠樹，兩側的蒲團還端坐著十殿閻羅，他們或怒或冰冷的臉上竟統(tǒng)一帶著恭謹?shù)纳裆逭藨B(tài)好像是在聽老師授課。
但臧小禾也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并沒有過多留意。
他不知道的是，這些雕像并不一直都保持著這個姿勢。
......
漆黑的河水靜靜流淌，河畔的兩岸是盛放的彼岸花。
發(fā)黑的曼珠沙華散發(fā)出迷人的麝香，紅色的云煙與白霧糾葛，白骨堆積的礁石若隱若現(xiàn)。
沒有血腥，沒有毛骨悚然，傳說中的三途河并沒有描繪中猶如下水道般的混亂和惡臭，反倒在死亡的存粹中顯得圣潔。
站在三途河畔，臧小禾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
“曼珠沙華被稱為彼岸花，是因為據(jù)說它的花粉有吸引亡魂的效果，而這種花粉對生者來說卻是劇毒。”昭妤將一縷秀發(fā)繞到耳后，笑了笑：“當然，吸入一點還是沒問題的，只要不直接服用。
我要找的是已經(jīng)完全褪去花粉黑色曼珠沙華，這種彼岸花既保持著藥效，又對生者不含副作用，是不可多得的頂級巫藥，唯一的缺點是花期很短。
你要是找到的話，連著泥土一起幫我挖出來，記住不要損壞根莖。”
緋紅色曼珠沙華連成一片，鮮紅如血，遠遠一看卻如緋紅的地毯，有像是火焰在靜靜燃燒，傳聞這是黃泉路上唯一的美景，再往前便是奈何橋和三生石，石頭上刻著今生最愛的人的名字。
但臧小禾遠遠朝河的那頭望去，視野的盡頭是白茫茫一片。
他曾想過狂風吹襲時的景象，可惜在這地脈的深處，就連河面都泛不起一絲波瀾。
據(jù)說三途河的河水是不能碰的，因為人的靈魂承受不住那么沉重而復雜的哀傷，死后會因得不到釋然變成孤魂野鬼。
“沒想到第一次來居然是當個花農(nóng)?！标靶『贪党暗?，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朵純黑色的曼珠沙華，呢子大衣的下擺已經(jīng)染成了淺紅色。別看這里彼岸花遍地都是，但純黑色的稀有程度大概不亞于生在三葉草地里的四葉草。
而那邊昭妤已經(jīng)找到兩朵了，她用手仔細地將花從黑色的泥土中刨出，神色認真，這個過程是不能借助任何“死物”的，否則花瓣會頃刻凋零。
她將刨出的曼珠沙華裝入木頭盒子中，待到合上蓋子的那一刻，才算松了口氣。
但臧小禾勝在有耐心，在仔細尋找了一段時間后，終于讓他也找到了一朵，當他將黑色曼珠沙華小心翼翼地捧到昭妤面前的時候，像個向大王邀功的小妖怪。
“你知道三途河畔的傳說嗎？”
“什么傳說？”
“傳言生者在三途河畔投下一枚金幣，替沒錢支付亡魂支付渡船費，然后對著黃泉路上許愿，承了你情亡魂就會下輩子替你實現(xiàn)愿望?！?p> “金幣沒有，我倒是有硬幣。”臧小禾掏了掏兜，掏出了兩塊五的鋼镚，這還是他替老福恩買東西找的零錢。
“一人一枚？”他提議道。
昭妤沒有拒絕，兩人并排跪在三途河畔，將硬幣投入水中，那硬幣一瞬間被黑暗吞沒，竟連聲音也沒有發(fā)出。
臧小禾雙手合十，閉上了眼。
自己該許什么愿望呢？
說起來自己已經(jīng)挺幸福的了吧，有家人，有朋友，吃穿用度皆是不愁，既然如此可奢求的呢？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念了句“天尊保佑”。
“嘩?！?p> 紅白的云霧中，他仿佛聽見了什么聲音。
臧小禾驟然睜開眼，但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或許又是自己嚇唬自己吧，他自我安慰道。
正好昭妤也睜開了眼睛，兩人相視一笑。
“回營地嗎？”
“我還有個地方想去，”昭妤站起身，拍了拍裙子的下擺，玩笑道：“不是說今晚不管我去哪兒都會一直跟隨的么？”
“你說了算?！?p> 兩人提著裝著曼陀羅的箱子原路返回，他們都沒注意到的是，在他們背后河畔的霧中，一輪陰影若隱若現(xiàn)。
陰影逐漸擴大，凝實，而后穿過了云霧。
那是一艘無人搖櫓的木船，
木船的船頭放著一個投幣的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