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那是一片看不到邊際的湖,湖面平靜得像面鏡子,仿佛沒有一絲流動。湖上有一艘做工考究的小木船,而我就坐在這艘小木船里。
在湖面以下的水中高高低低懸著很多半個手掌那么大的貌似玉雕琢而成的小人像,每個的長相都不同。它們?nèi)繎以谒嫦拢e落有致地分布在不同的位置,如果遠(yuǎn)遠(yuǎn)地只看湖面的話卻是一點都看不到。
我的手伸進(jìn)水中,輕輕撈起一個看了看,放進(jìn)去,然后我又撈起另一個,看了以后依然又放回去……
在我把它們分別放回到原來的地方后它們不會沉下去,但也不會浮上來,就這么懸在它固定好的那個位置。
這片湖里有好多好多這樣的小人像,每一個都金光閃閃的,耀眼的光芒在水中又折射出很多道光線,把這一片湖水打造成了一個非常夢幻的世界。
但是這個夢突然毫無征兆地又轉(zhuǎn)換到了另一個場景,還是水,好多好多水!仿佛一整個海洋的水都在朝我鋪天蓋地地打過來,好像要把我拍走。而我居然不跑不逃,相反卻一個勁兒地往那水里走,邊走邊在喊著什么,一直在喊,旁邊沒有一個人,只有水,我很慌,很害怕,最后我哭了,哭得像個孩子,很傷心。
這時,一雙手抓著我,喊我的名字:“花木,花木!”
終于有人了,終于有人了,這聲音怎么那么熟悉呢……
我掙扎了幾下,醒過來,黑暗中,一個人坐在我床邊。
好像怕嚇到我,臺燈馬上被打開,有一只手放在我眼上,所以這突如其來的燈光并沒有刺到我。
我的眼睛適應(yīng)了一下屋里的光線,輕輕拿開眼前的手,朦朦朧朧地看清楚這雙手的主人,是天空。
“又做惡夢了?”天空問,眼神里滿是關(guān)切。
“又?這么說……”
他點頭:“很多水,你在喊,卻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你很害怕。對嗎?”
我驚得目瞪口呆,喃喃地說:“對?!?p> “你以前經(jīng)常會做這個夢?!?p> 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還緊緊抓著我的手,我輕輕把手抽開,坐了起來,問他:“你怎么知道我做惡夢?”
“你在哭,我聽到了。我的感官和你們普通人是不一樣的。”說完他在旁邊抽了張紙巾遞給我。
我擦了擦眼里殘存的一些眼淚,還有臉上未干的淚痕。
“天空,在這個夢之前我還做了一個夢。”于是我把坐在船上撈人像的那個夢講給他聽。
“無底湖?”天空驚訝地說,“你居然夢到了它!”
“無底湖……它是納羽境的湖?”
天空點頭:“無底湖在琉云宮里,它非常大非常大,我們經(jīng)常會在里面游泳?!?p> “那我夢到的那些人像是怎么回事?它們懸在水下,就好像地球上的羊脂玉雕琢出來的,個個都那么小巧精美,還發(fā)著金光,感覺很……”我想著該怎么形容它們。
“很神圣!”天空說。
“對!”我奇道,“你見過對不對?那說明是真的?真的有這些東西?”
“當(dāng)然。納羽境每一個神出生后在無底湖里就會出現(xiàn)一個和他的樣子一模一樣的小像。”
“這么神奇!”我叫道,激動得都結(jié)巴了,“那,那那我的,我的那個還在那個湖里嗎?”
“在啊?!碧炜招χf,“你到了地球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無底湖里看你的小像還在不在??吹剿€在那金光閃閃我就放心了?!?p> “什么意思……如果我的小像不在那……是不是就代表著……”
“小像一直都會在那里,但是如果它不再發(fā)光,就代表著這個神已經(jīng)去世了?!?p> “這樣??!神的世界真的太神奇了!太神奇了!”我連連嘆道,“怪不得我夢到我用手在撈著玩?!?p> “你不是在玩?!碧炜盏纳袂槟仄饋?,“花木,你是在找你的親生父母?!?p> 我定定地看著他,他點點頭。
“沒線索?”我問。
他搖頭。
“天空,我不是沒有神力了嗎,怎么還會想起這些事?”
“你雖然剛剛恢復(fù)的一點神力沒有了,但是隨之恢復(fù)的一些記憶卻沒那么容易又被抹掉,就留了下來?!?p> 我莫名其妙地覺得有一股寒意襲來。
我到底是夏秋冬還是花木?
“怎么了?”天空敏銳地覺察出我的不對勁。
“沒事。太晚了,改天再聊這個話題,你快回去睡吧。”我推了推他。
他坐著沒動,擔(dān)心地盯著我看了又看。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推了推他,命令道:“快去睡覺?!?p> “我想看著你睡著?!彼盅a(bǔ)充道,“我才放心。”
“我又不是孩子,只是做了個惡夢而已?!?p> “躺下去?!彼f,“聽話?!?p> 我就像被下了藥一樣,在他的注視下乖乖地躺了下來。
我看著他,想一直這么看下去,可他的左手手掌蓋到了我的眼睛上。
我只好閉上眼睛。
他抬起手,然而這手從我眼睛上離開后并沒有走遠(yuǎn)。他的大拇指又回來輕輕摸著我右眼的睫毛,像彈鋼琴一樣,順著一個鍵一個鍵的從鼻梁這邊滑向眼尾,然后又回到鼻梁那里滑過去……
我知道他在注視著我,可我沒有勇氣睜開眼,這心里就像有只貓在抓,在撓,心臟跳得砰砰砰的。
我繼續(xù)閉著眼,沒有舍得制止他,但也不知道該不該說話,就覺得自己的呼吸聲變重了。
他也沒有說話,房間里安靜得就只聽得到我倆的呼吸聲。
后來他可能以為我睡著了,方才把手輕輕拿開,我聽到他輕輕走出房間后才慢慢睜開眼,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看著被關(guān)好的門,有一點悵然若失。
第二天是周末,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被驚嚇的原因,再加上做了那個奇怪的夢,我感覺特別疲倦,睡到了自然醒。
拿起手機(jī)看時間,都快11點了,正奇怪天空沒來捏我的鼻子,就看到手機(jī)上有他一個多小時前發(fā)的信息:我們今天還去那個小公園吧,我一定要看看你的神力是怎么回事。
他在客廳,我在臥室,卻通過信息聯(lián)系。
我:不去。
他:為什么?
我:讓我緩緩。
他:昨晚被嚇到了?
我:有一點。
他:好吧。
然后我打開門,聽到他在客廳和我父母說話,我沒有出去,直接去了洗手間洗漱。
正刷牙,手機(jī)響了,我咬著牙刷出去,拿起手機(jī),一看,是阿英,我習(xí)慣性打開免提:“喂?!?p> “你不會才起床吧?”阿英吃驚地問。
“嗯?!蔽依^續(xù)刷牙。
“那個……子旋她想約你和天空一起去吃飯,讓我問問你們有沒有空。”
“今天?”我明白子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對啊,就中午?!?p> 我剛想找個借口推掉,就從鏡子里看到了母親的臉,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她拍拍我的頭,兇神惡煞地怒目圓睜,朝手機(jī)點了幾下頭,示意我答應(yīng)。
“我……”我一下措手不及,思路就亂了,打手勢讓她先出去。
她不但不出去,還想對著電話說點什么,我趕緊捂住她的嘴。
“你什么……夏秋冬?”阿英開始催我。
母親躲開我的手,往外跑出一步,然后放大聲音故意對我喊:“秋冬?哦你在打電話啊,中午我和你爸要出去吃飯,你和天空自己點外賣咯?!?p> 我無奈地?fù)u搖頭。
阿英信以為真,高興地說:“那不正好?你們反正也沒地方吃飯。那就定了哈?!?p> 我還想再掙扎一下:“那……等我問問天空?!?p> 母親急了,一掌拍在我背上,然后開始掐。
我忍著痛,只好答應(yīng)了下來。
母親興高采烈地跑到客廳去通知父親和天空這個好消息,還說幸好她聽到了,否則差點就讓我攪黃了。
我一點興致都提不起來,怏怏地走到客廳,天空坐在沙發(fā)上安靜地翻書。
母親覺得自己是功臣,得意地叉著腰開始指點江山:“你倆快去收拾一下好吧,去和女孩子吃飯,怎么一點都不積極呢?”說完就趕我們進(jìn)房間去換衣服。
天空放下書,站起來,朝我聳聳肩。
我們默默地走回各自的房間去換衣服。
我毫無心情,隨便換了平時常穿的一套衣褲就出去了,反正跟阿英她們像哥們一樣。一到客廳,就看到天空從頭到腳煥然一新的樣子,非常耀眼。
我心里好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我想我的臉一定是馬上就垮下來了,因為我這個人根本不太會掩飾情緒,也不會管理表情,有什么都掛在臉上。
“你看人家天空,你再看看你,像個約會的樣子嗎?”母親皺著眉頭,相當(dāng)不滿意。
我煩躁地說:“約什么會?四個人吃飯叫約會嗎?都是同事,隨便吃個飯有什么必要打扮那么好看?!?p> 母親愣了一下,可能看我火氣有點大,以為我在生她的氣,就沒再說什么。
“秋冬!”天空溫聲說,“答都答應(yīng)了,沒必要生氣。”
我看著他,冷冷地說:“你也知道沒必要?!?p> “嘿你這什么態(tài)度?天空又沒惹你?!蹦赣H瞪著我。
“沒事沒事阿姨……那秋冬,我們走吧?!?p> 我沒吭聲,拿手機(jī)看了看地址,地方也不是很遠(yuǎn)。
出了門,他問:“我們打的還是坐地鐵?”
“打的?!蔽疫€是冷冷的。
“你怎么了?怎么冷冰冰的!”他問,“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我不想理他。
“你這脾氣啊,還這樣。”他笑著搖搖頭。
“還哪樣?你沒來之前我好得很。”我的聲音不知不覺地拔高。
“哦?那是怪我不該來?”
“是?!?p> “好好好,都怪我。”
“不怪你怪誰,不是你惹我生氣我才跑到地球來的嗎?否則也不會有現(xiàn)在這些破事。”
“你這樣子,還去不去?”他停住腳步,問我。
“當(dāng)然得去,你這么想去,我得陪你去啊。”我賭氣道。
天空笑了一下:“我什么時候說我想去了?”
“收拾得這么好看還用說嗎?”我氣急敗壞地說,說完就往前面走。
“等等……”他拉住往前沖的我:“你是氣這個?”
“我干嘛氣這個?!蔽议_始后悔自己的失態(tài)。
“對啊,你干嘛氣這個呢?”他盯著我,嘴角微微上揚。
我又被他噎住,說不過他,氣得往前走。
他追上來,親熱地攬住我的肩:“我是想著見你的同事嘛,而且阿姨又盯著,才……你不喜歡的話我找個地方換掉。”
“關(guān)我什么事!”
“哦,那你到底喜不喜歡?”
“我喜不喜歡重要嗎?”
“當(dāng)然重要?!彼麛堊∥业哪侵皇峙牧伺奈业募纾骸皼]有誰有你重要?!?p> 我停下腳步,臉開始發(fā)熱。
他把手拿下來,看著我:“真的!”
我到底是怎么了,最近脾氣怎么越來越不好,怎么總是沖他發(fā)火。
我軟下來,心里那堆火不知不覺已經(jīng)被澆滅。
“天空,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人,總是點了火又來滅火?!蔽疫呑哌呅÷曊f。
“對不起?!彼f。
“那,倒也不用說對不起,我自己脾氣也不好?!?p> “上次我正好不在納羽境,無法滅火,所以才導(dǎo)致你跑來這里,所以是我對不起你?!?p> 我想想還是覺得奇怪,問:“你都不在那兒,怎么會惹到我呢?”
“不知道,反正我一回去,父親就說你不知道為什么生了我的氣,發(fā)了很大的脾氣。”
我哦了一聲,我這脾氣真是一如既往的臭啊。
“可是,我神力也沒了,還是什么都想不起來?!蔽吟鋈坏馈?p> “沒關(guān)系,沒了就沒了?!彼呐奈业募?,故作瀟灑地說。
可我知道他心里是有多希望我能恢復(fù)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