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雞皮疙瘩還沒下去,在這涼爽的空調房里我又冒出了一身冷汗。
我瞪著他,剛還夸他,沒正經(jīng)幾分鐘又恢復本性了。
可他沒覺悟,依然在發(fā)揮他的想象:“真的,會不會是鬼找上了你?”
“怎么可能!”我覺得后背開始發(fā)涼。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覺得很有可能,要不要給你找個這方面的大師看看?”
“打住打住,你越說越不著邊了?!?p> 可是他并沒有打住,還越來越收不住,好像頭一回認識我一樣,身體往后退了退,色瞇瞇地瞇著眼把我從上到下一直打量到桌子沒有擋住的部位:“可是你這么帥,按理說應該是個女鬼找你才對???”
“陳鑫月你還有完沒完!毫無建設性?!?p> 他無動于衷,張了張嘴,還想說話。
“行了,你給我閉嘴!不要再提了。”我朝他吼,簡直想扯塊膠布粘上他的嘴。
“好,不提!怪我怪我,來,喝酒喝酒?!彼笮Γ安贿^,如果晚上嚇得睡不著,我可以去陪睡,免費的?!?p> “……”
一頭柔軟蓬松的頭發(fā)呈深褐色,稍微有點卷曲,層次分明,發(fā)尾有的翹起來,有種自然而然的凌亂美。五官俊秀,精致立體,皮膚白皙,隨意搭在額前的劉海下是一對清澈明朗的眼睛,密而長的睫毛更增添了一些柔美。眼珠的顏色跟頭發(fā)一樣也是深褐色,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張線條優(yōu)美的嘴唇,看上去濕潤柔軟。
身穿一件暗綠色長大衣,脖子上圍著跟頭發(fā)顏色一樣的大圍巾。
他坐在一塊大礁石上,腳下是溫柔的海浪在輕輕拍打,太陽正從遠處的海平面慢慢升起,映紅了附近的天空和海水。
他的大衣太長,以至于衣角碰到了海水,可他似乎毫不在意。
他的左手慵懶地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右手的手指很修長,骨節(jié)分明,輕輕地在海水里劃來劃去。
他歪著頭,看著自己玩水的手,說:“花木,這個地方我們來過兩次,你記得嗎?”
“這里嗎?不記得了?!蔽颐H坏丨h(huán)顧了下四周,回答道。
他玩水的手停住,抬頭仰望著我,皺了皺眉頭,搖搖頭,嘴角卻是上揚的,好像很無奈:“你這個笨蛋,什么時候才能想起來?”
“想起什么?”我困惑地問他。
“……不過,有進步,你終于可以和我對話了。”
睜開眼,清晨的陽光透過沒有拉嚴實的窗簾縫隙灑進來。
我心緒起伏,趕緊從被子里跳出來,唰的一下拉開窗簾,窗臺上母親放的幾盆綠植生機勃勃地沐浴在明晃晃的光線里面,這樣有朝氣的生命力總算幫我驅趕了一些夢醒后的……什么呢?
我覺得是復雜的。
欣喜是因為我終于看清楚了他的臉,聽清楚了他說的話,也沒有在醒來后忘記。
困惑是因為我還是不懂對話的內容是什么意思,他叫的花木又是誰?
忐忑是因為夢到他,越來越讓我有一絲絲溫暖的感覺,仿佛我跟他正逐漸變得越來越熟悉,又或者我們從前就認識,這種感覺讓我略微有點恐慌,擔心是一種病態(tài)。
這一次,我把他看得非常清楚,清楚到我?guī)缀醵寄軘?shù)清楚他的睫毛有多少根。清楚到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盡收眼底。
然后就是我們的對話,邏輯那么清晰,一來一往,絲毫不紊亂。
最后就是場景,那片海,那有規(guī)律的不停撞擊著礁石的浪花,被風掀起的他的頭發(fā),還有那片衣角被水打濕后變深的顏色,被那幾根漂亮的手指濺起的水珠。那里的一切,我仿佛身臨其境,每一個細節(jié)我都記得,就好像,當時,我就在那里。
我打開抽屜,拿出那個日記本開始記起來。
“秋冬,你怎么還不出來吃早餐!”母親走進來,催促著我,“呀,還沒刷牙洗臉吶?快點快點,要遲到了。”
“馬上?!蔽疫叴饝叴掖覍懼瑢懲旰蠛仙媳咀?,深呼吸,甩甩頭,站起來趕緊跑去洗漱。
我一邊刷牙一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腦海里浮現(xiàn)出夢里那個人。
這回終于把他看清楚了,真是個漂亮的家伙,可以說他漂亮得用任何詞匯來形容都會覺得夠不到他的美貌的十分之一。他漂亮得很不真實,像是那種漫畫里的人,尤其那頭稍微有點卷曲的頭發(fā)和精致而輪廓分明的五官。他以海為背景坐在礁石上的那個畫面就仿佛定格在了我的腦海里,真是一幅唯美的畫卷。
看來,只有在夢里面才會有這么好看的人。我搖搖頭笑笑,我是不是等地鐵時或者刷手機時無意中看到了這種二次元漫畫人物的廣告?
而鏡子里的自己,因為剛起床,一頭黑發(fā)微微有點亂,胡子也沒剃,我抓了抓頭發(fā)使它們看上去更有型一點,又左右側了側臉看自己的側顏,這才是真實存在的顏值嘛!
我頗為自戀地欣賞了一通自己,嘴角微微上揚,還是很滿意的。
洗完臉,我想起了我的腹肌,按了按,摸了摸,還好,但還是該舉鐵了。
在衣柜里選了一件白T恤套在身上,再搭了一條休閑黑色五分褲,反正到了單位都得換成統(tǒng)一的制服,所以我每天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
來到餐桌前,我最愛吃的牛肉面已經(jīng)放到了桌上。我狼吞虎咽吃了幾口,腦子里突然蹦出來一個可能性。
“媽,我以前沒有失憶吧?”我喝了一口湯,一點辣味都沒有,“這面放的辣椒太少了?!?p> 我站起來去廚房拿辣椒加到面里。
母親一時沒反應過來,詫異地抬頭看著我:“一大早的吃那么辣干嘛……什么憶?”
“失憶!就是……我之前沒有受過什么傷然后失憶吧?”
早已吃完早餐在魚缸那里專心喂魚的父親轉過頭來,扶了扶眼鏡:“喲呵,你終于想起來了!”
“???”我趕緊把嘴外的面條吸進去,抹了抹嘴,放下筷子,驚訝地看著他。
“秋冬啊,你有沒有想起其實呢你是我們收養(yǎng)的,你父母以前被仇家追殺,然后留下你一個孤兒……”
“爸,你武俠劇看多了吧!”我重新拿起筷子。
“那你是韓劇看多了嗎?成天想什么吶?”母親邊笑邊拍拍我的頭,“如果失憶了你還能想起我和你爸?”
想想也是,我自嘲地搖搖頭,也不知道自己是發(fā)什么瘋,看來真的是魔怔了。
但是,如果不是我的記憶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他,又怎么可能總夢到他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覺得自己即將走火入魔!
加班加到七點多,我匆匆吃了點東西就來到單位附近的健身房,練了幾組深蹲后陳鑫月才慢悠悠地走進來。脖子上掛著一條白色的毛巾,手里拿著又一個新杯子,貼身的灰色緊身T恤勾勒出他好看的線條。
旁邊一些如饑似渴的目光齊刷刷射到他身上,并跟著他移動。
“你好像有段時間沒練了吧,這肉都有點松了?!彼焓秩∠挛业囊贿叾鷻C,又順手捏了捏我的手臂。
“你不也是?還說我?!蔽疫呑鲋鴦幼鬟吙此母辜?。
“那說說,怎么突然又勤奮起來了?”
是啊,怎么又勤奮起來了。
“嫌棄自己了不行嗎?”我喘著氣說。
“這么帥還嫌棄,其他人就別活了。你看看那些小姑娘和老阿姨,口水都流到地上了。”說完他用下巴朝著旁邊指了指。
我沒搭理他,繼續(xù)做著動作。
他嘿嘿笑了一下,然后把臉湊近,看著我:“這是……談戀愛了?”
得,約他來就是個錯。
我一笑就泄了氣,也沒勁兒再繼續(xù)蹲,手也舉不動了,但還是堅持著把這一組練完,小心翼翼把杠鈴放下,拿毛巾擦著汗。
“你這什么腦洞?我健個身就是談戀愛了?”
“難道不是嗎?你都荒廢這么久了,突然這樣,實在可疑啊?!彼脩岩傻哪抗獯蛄恐?,“老實交代,是不是終于被你們單位那個阿英拿下了?”
“阿英?想哪兒去了?我和她就是哥們,永遠不可能的?!?p> “這年代,哥們都有可能,更何況是阿英呢?!彼f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哎呀……今天本來想約個妹妹吃吃飯看看電影的,那多爽啊,都比跑這兒來受虐強?!彼f,“你都上了一天班了,還加班,不累啊?”
“累啊,但人對自己得有要求吧?再不練就油膩了,別仗著現(xiàn)在年輕以為自己有資本,多少資本都經(jīng)不起耗我告訴你。共勉,不謝!”
“人……這一生多短暫啊,就算能活一百年吧,吃喝玩樂眨眼就過去了,這么辛苦干嘛?”他靠在后面的背肌訓練器上,懶洋洋地說。
我瞪大了眼:“一百年眨眼就過去了?你好大的口氣啊陳鑫月?!?p> “不是……我的意思是累也是一百年,閑也是一百年,能輕松干嘛不輕松點?”他悠閑地邊說著話邊刷著手機。
“你也說了反正都是一百年,那為什么不讓自己的人生精彩一點?”我不贊成他的想法,“渾渾噩噩的過完這一生,不就白來這世上走一趟了嘛。想生活好點,對自己要求高點,沒有錯吧?”
“錯當然沒有,可是……你們啊,就是自己給自己找的壓力,完全沒有必要,活得太累!”
“話可不是這么說的,雖說你也許不用為了生存煩惱,但是……”我準備給他修正下他那頹廢的人生觀。
可我剛醞釀好的話還沒說出,他就擺擺手,慌忙點頭:“夏校長,學生知道了,練,練。”說完假模假樣地開始擴胸蹬腿,一副要開始的樣子。
我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把大道理又憋回去。
各自練了大概二十分鐘,他走到我旁邊,嬉皮笑臉地看了我半天,問:“你約我就單純健身?”
“不然呢?”我心想他還真是了解我,就樂了,“難道約你談戀愛?”
“我不介意的?!彼矘妨耍徽?jīng)地盯著我。
我放下杠鈴,也隨即放棄繼續(xù)練下去的念頭。
我伸手把他的脖子勾過來,低頭小聲說:“我又夢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