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見公孫瑾下了馬車,回身喊道:“家主!瑾小姐回了!”
“小姐,在山上可還住的慣?。俊惫珜O家的門房是一個退伍老兵,年輕時候也隨公孫家的幾位將軍馳騁沙場,受了傷腿腳不便,就進(jìn)了公孫府上做些雜務(wù)。
“山里清幽,挺好的!吳姥姥,行禮交予其他人拿吧,奶奶與父親都在府上?”
“在呢!本來還等小姐你回來用膳的,誰知道直接接宮里去了,姑爺還擔(dān)心出什么意外差錯!”吳姥姥本名已經(jīng)多年未用了,現(xiàn)在人見著也只喊一聲老吳。
“無事,就是陛下急著見大公主,就一同接走了,在宮里用的膳~”
正說的,門內(nèi)幾個中年男子迎了出來,一個面容威嚴(yán)的男子和老嫗落于身后,另外兩個男子跑了上來喊:“瑾兒回了!?”
“見過大姨父,二姨父,瑾兒回了!”公孫瑾長大了手,紛紛與兩位姨父擁抱,噓寒問暖。
“臉上的傷倒是好了,哎,幾日不見,清瘦了不少!”
“都怪姥爺,明明是瑾兒被毆打,還要與那大公主一同送去清苦之地受累!”
“大姨父,瑾兒在山上過的挺好的!哪有清瘦,道長們待人很好,自覺受教良多!”
“胳膊都細(xì)了一圈,還嘴硬!姨父給你做了好吃的,來,咱們進(jìn)去說!”
“嗯!吳姥姥,辛苦差人幫我把這些行禮整理下!”
“小姐還用跟我們這些個下人客氣~”老吳笑著應(yīng)了。
走到后面的中年男人和老嫗身邊,低聲喊了句:“見過奶奶,父親……”
兩人均沒給她擺好臉色看,公孫氏瞥了眼道:“回來了就好生在家,就是你們兩個整日給慣的,慣的一身毛??!”
“瑾兒還是一孩子,你跟姥爺用這么嚴(yán)厲么!?許你們嚴(yán)酷,還不許我倆待她好點(diǎn)?。俊?p> “讓你們倆繼續(xù)這么寵著???上次與大公主青樓斗毆!上上次燒了萬春樓的花船!再上上次這囡子偷了家里的器藏賣了出去玩樂???一次比一次厲害,再哪天惹了事家里擺平不了,我看你們倆還能不能笑的出來!”
“我!……”
“行了!都給老身消停了,回屋!”公孫彧給吵的腦脹,敲了敲拐杖,喊道:
“瑾兒,隨我來!”又看了眼公孫氏,“你也來吧?!?p> 家主發(fā)了聲,眾人都怏怏不語,跟著一道回了府內(nèi)。
進(jìn)了屋,公孫彧在大廳的太師椅上落座,手上的拐杖橫放在雙腿上。
大公主出行那天,是她要求的,把公孫瑾強(qiáng)行一起送上山。內(nèi)在一些原因,其中不想讓后輩惡了關(guān)系占了一些,另外也是她得了消息當(dāng)今女帝對白云觀很看重,里面可能有一些更深層次的用意,大公主可以說就相當(dāng)于大周的未來,女帝既然能放心送大公主去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道觀,那就值得她公孫彧好好揣摩。
但是又不能過于明顯,讓自家孫女一起去,是給示弱討好,也是想探探女帝是否會阻攔。如果女帝出手把她們這幾家小孩兒都攔了,只讓大公主去,那這里可以揣摩的東西就多了,那白云觀有什么隱秘?這個隱秘對于朝堂又會有什么影響?不管大公主去的最終目的是什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轉(zhuǎn)移過去,深耕挖掘。
不過最終女帝沒有阻攔,讓一群小孩都一同去了。這樣的結(jié)果也就表明了女帝的目的依然是一團(tuán)迷霧,這個白云觀到底是不是轉(zhuǎn)移視線焦點(diǎn)的一個擺設(shè),就要多思慮一下。要是個魚餌釣人上鉤,就像幾年前清理朝堂一般,釣上一個死一串,這個結(jié)果也會很恐怖,不敢輕舉妄動。
常安里各家的每一個行動,舉措,都是你來我往的暗里交鋒,只怪現(xiàn)在文官式微,她這個左相,如果不是足夠小心謹(jǐn)慎,更兼有滿門功勛的話,也早早的就被貶離常安了!
“瑾兒,與大公主聯(lián)系還好吧?”
“孩兒與建虹本私交匪淺,平時玩鬧罷了,奶奶莫要擔(dān)憂?!?p> “你也莫要責(zé)怪奶奶,你這次胡鬧與大公主要惡了關(guān)系,日后再想修復(fù)就難如登天了,所以才勒令你父親綁了你送去。”
若放以前,公孫瑾早早就待不住了,要么頂嘴還口,要么覺得無聊,徑直回房睡去了。而現(xiàn)在她只是靜靜的應(yīng)了一聲,什么也沒說。
“奶奶跟國子監(jiān)崔太傅說好了,過幾日,你就去國子監(jiān)入學(xué),好好學(xué)文,將來取個功名還好,若是沒有功名就尋個九品芝麻小官文吏做著!”
公孫氏在一邊喝著茶,一言不發(fā),這個女兒,他是操碎了心的,現(xiàn)在有母親在,他也不愿再橫摻一腳,送去國子監(jiān)挺好。國子監(jiān)這種國家最高學(xué)府,自家孩子進(jìn)了就是貢生,無論最后怎樣,出來混個閑散文職是無礙的,若是想更上一層樓,那還是得走科舉殿試。
“……”公孫瑾頓時面露難色。
公孫彧橫眉哼道:“怎么!?你還有異議?”
公孫瑾心一橫,向前一步說道:
“是!孩兒不想入那國子監(jiān)!”
“胡鬧!你已經(jīng)一十有二!再不出四年就束發(fā)成年!你還當(dāng)是年幼無人管教你!?”公孫彧猛拍了下桌案,喝道:
“不去也得去!綁了也得去!”
公孫瑾沒頂嘴,只是一臉堅(jiān)決的給兩位長輩跪下,俯首磕了三個響頭,額頭處一片通紅。
“奶奶,父親!瑾兒知道以前是胡鬧,因?yàn)殍獌翰粣哿?xí)文,又無學(xué)武天賦,文不成武不就,瑾兒叛逆!不想順著父親的意思,就天天跟您對著干,整日惹事生非讓家里難受,瑾兒!認(rèn)錯,愿意受罰!”
公孫氏驚詫的張著嘴,“你這是何意,你這混丫頭,今天剛從外回來就跟你爹我演苦情戲?。俊?p> “瑾兒不愿去國子監(jiān),瑾兒要入皇女軍制!”
公孫氏手里的茶杯一個不穩(wěn),落到了地上,‘砰啷’一聲茶水飛濺,伸手取過公孫彧的拐杖就要落到這個不孝女身上。
“你再說一遍!?”
“孩兒!要進(jìn)皇女軍制,參軍!?。 ?p> “我打死你個不孝女!說!誰給你灌的迷魂湯?。肯游覀児珜O家人丁太過興旺???是不是建虹那丫頭慫恿你!?”
幾大棍子落到肩膀上,公孫瑾都咬緊牙關(guān)默默承受了下來,任其打罵,直到公孫氏眼角含淚,一臉悲戚的又坐了回去。
“你與奶奶說,你為什么要參軍,為何又突然要參軍,去那皇女軍制?”
“母親,這丫頭詭詐的很,她嘴上說要參軍,誰知道要背地里又在打算什么?。课覀児珜O家就剩了她一根獨(dú)苗!你回頭看看那些留在戰(zhàn)場上的先輩,你怎么有臉敢說參軍!”公孫氏先對公孫彧說,又回頭訓(xùn)斥公孫瑾,聲音哽咽。
“奶奶,父親……,瑾兒有時覺得自己像一只站在曠野巨石上孤獨(dú)吼叫的野獸,沒人能真正聽到我的怒吼!之前瑾兒是有些孟浪叛逆,有些憤世嫉俗,如果父親覺得現(xiàn)在的瑾兒陌生,別訝異,以前的那個不是真正的我,現(xiàn)在才是!”
“瑾兒不想生活在先輩蒙陰之下!不想躲在奶奶的羽翼內(nèi)茍活!不想別人戳著我公孫瑾,戳爛脊梁骨!說這只是個膽小鬼!擔(dān)不起公孫這個充滿榮耀的姓氏!憑什么我公孫瑾,生來就要茍活于世???就因?yàn)槲倚展珜O!??!”
“我想!跟母親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有責(zé)任擔(dān)當(dāng)?shù)呐樱≤娙?!將軍!?p> “請!父親成全!”
“請!奶奶成全!”
……
大廳內(nèi)久久無言,靜靜無聲。許久,響起一聲蒼老的嘆息:
“這大概……就是我們公孫一族的,宿命吧……,瑾兒,起來,看來你在那山上定是發(fā)生了些事情的,不然你這丫頭,不會像今日這樣突然暴露本性……”
“母親!不能隨這孩子瞎胡鬧,那皇女軍制,以后是要行軍打戰(zhàn)的!可不是皇城內(nèi)的儀仗!”
公孫彧傴僂的身軀挺立而起,“公孫家,沒有一個懦弱之人!”
“奶奶……”
“你別得意的太早,老身會看看你是不是又只有三分熱度!若是下不了決心,就趁早去了國子監(jiān),以后再也別有其他想法!”
“是!謝過奶奶!謝過父親!”
“你!唉……”公孫氏只得嘆息,他都想不到,囡子這番變化,到底是好,是壞。
次日清晨,女帝號令百官不早朝,單獨(dú)召見左相公孫彧,兵部尚書李梓瀝,門下省侍中丁舍郎,重華宮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