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星夢清河
爆竹聲中，洛落揚手揭下蒙在門匾上的紅布，黑底金子的牌匾上，有方齋三個大字熠熠生輝。
今日鄢陵城的奇談便是這女大夫開的有方齋。
入夜，洛落將醫(yī)館大門上了門栓，垂頭喪氣的回到院子里。
祝辛回來時，正見她趴在石桌上，對著蔣家老夫妻送來的紅蛋、阿墨送來的咸魚、還有徐半仙送來的辟邪銅鏡發(fā)呆。
“怎么醫(yī)館開業(yè)了，你反而不高興?！弊Ｐ琳Z帶關(guān)切。
洛落長嘆一口氣，“高興不起來呀?！?p> “怎么了？”
“坐堂不是游醫(yī)，要守同行規(guī)矩。自然不能再五文看診，所以來的人便少了很多?！甭迓浯诡^喪氣的說道。
“我聽聞乾和祥早年生意也是一般，后來日子久了，才漸漸有了名聲?！弊Ｐ料肓讼胝f道。
洛落卻依舊低喪著腦袋，“這也就罷了，可好些人來，就是想見見這女大夫到底是個什么樣子。打量我的眼神，同打量東市上賣藝耍猴的沒什么分別?！?p> 祝辛忍住笑意，“你大可用醫(yī)術(shù)告訴他們，行醫(yī)救人不分男女?！?p> “難呢?！甭迓湟荒X袋埋在雙臂之間感嘆道。
難也要撐下去，畢竟當(dāng)日的豪言壯語還在耳畔，不能才開門一天就撐不下去。
“好些日子沒見你練過功夫，不知這輕功可有退步，”祝辛見洛落低沉，想了想，笑著問道。
洛落坐直身子，瞪了回去，“這可是保命的功夫，如何能退步?！?p> 祝辛輕笑一聲，一把拽下洛落腰間的香囊，“這個好像是早年大小姐送你的，要就來追我?！?p> 說罷，一個飛身，出了庭院。
“你把我香囊還我，”洛落嬌咤一聲，起身追了出去。
夏夜清風(fēng)習(xí)習(xí)，吹過男子黑灰的衣擺，吹向少女飛揚的裙角。
祝辛在一處房瓦上站定，晃了晃手中的香囊，“小姐想來最近疏于聯(lián)系，竟然被我甩了這么遠?！?p> 洛落的腳尖接連踏過片片屋瓦，氣息急促，“你欺負人，跑這么快。”
“卑職不敢，小姐功夫退步了?！弊Ｐ恋木聘C里盛滿笑意。
“我才沒有?！甭迓鋳^起直追。
祝辛雙手背后，騰身而起，“那就繼續(xù)?！?p> 洛落咬咬后槽牙，幾個起落追了上去。
二人追逐之間，城中星星點點的燈火漸漸在二人身后漸行漸遠。
有風(fēng)拂過，帶起片片毛絮。
洛落在河灘之旁駐足，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已經(jīng)將祝辛的身影追丟。
她一時慌了神，高聲叫道，“祝辛，祝辛，你在哪兒？”
涼風(fēng)徐徐，卻無人應(yīng)答。只是風(fēng)中的飛絮漸漸多了起來，一同多起來的還有點點熒綠。
星子在幽深的夜空中靜靜明滅，螢火在蘆葦從中時隱時現(xiàn)。
眼前之景驅(qū)散這一日洛落心中的捕快，笑意漸漸溢出她的眼角。
祝辛不知何時來到洛落身后，將香囊在洛落眼前晃悠，“小姐。想不想去這蘆葦蕩里看看?！?p> “自然想，可是我跑不動了?！边@一路追來，洛落已經(jīng)累的有些氣喘。
祝辛笑著指了指，那不起眼的渡口，“有船，我載你?！?p> 洛落幾步跑上去，抱膝而坐，“好?！?p> 竹竿重重查入水中，小舟推開河水向前滑去，風(fēng)攜這飛絮裹著螢火與小舟擦肩而過。
“這里叫做太白池，據(jù)說早年間，詩仙李太白于此處醉酒，酒壺傾倒于是有了這一汪清池?！?p> 祝辛站在船尾乘船，聲音清朗如新酒。
星光與螢火太過相似，洛落伸手覺得夜空仿佛近在咫尺，“以前跟著爹讀書背詩的時候，隱隱約約記得一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星夢壓清河。當(dāng)時我還同姐姐爭辯說這詩人一定是喝傻了，才能覺得自己被星星壓著?，F(xiàn)在看來，不喝也能欣賞到如此景致嘛。”
“下次給你帶上一壺果子酒，試試看醉了可否能見到天在水？”祝辛將竹竿深深撐入水中，言語間盡是笑意。
洛落卻騰的一下坐直身體，“那可不行，喝酒誤事。不過，”
她抬頭看著空中瑩瑩閃爍的星星，“這樣看著就很好了?？粗鋈痪陀X得不累了?！?p> 祝辛看著青衫姑娘眼中的點點星光，酒窩笑的更深，“這樣看著確實很好了。”
藥鋪開門的頭兩日還有人上門來看個熱鬧，這幾日熱鬧看過了。有方齋門口除了不時飛過的鳥雀，偶爾歇腳的野貓，便再沒有別的過客。
洛落趴在柜臺上，百無聊賴的翻了眼醫(yī)書，心中感嘆，門口徐半仙的算命攤子都比她這門面有人氣。
烈日當(dāng)頭，徐半仙掂量著，自己這一把老骨頭再烤一會兒估計就要提前化成灰了，于是兩步扎進身后的鋪子里。
“丫頭，去給我盛碗涼水了，再切半個瓜?！毙彀胂砂朦c不客氣的吆喝道。
洛落起身提壺，“你倒是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只有水，沒有瓜，愛喝不喝?！?p> 徐半仙倚在門檻上，咚咚兩口將水喝了個干凈，還不忘扯過袖子蹭蹭沾水的胡須，“你當(dāng)時砸我攤子的時候，也沒跟我客氣不是?！?p> 洛落在徐半仙身旁坐下，梗著脖子還嘴，“你裝瞎，我可是為民除害?！?p> “早上我可是見著了，隔壁那姓蔣的書生，紅著臉給你送西瓜來著。”徐半仙一臉賊笑?！耙娬哂蟹??！?p> 洛落不由撇嘴，“你怎么沒見著我拒絕他?！?p> 徐半仙點點頭，“見著了，我還見個黑衣服，臉上有酒窩的小子抱著個瓜，翻進了你的院子。小丫頭，見著有份?！?p> 洛落點了點手指，搖搖頭，“你，為了點吃的。.......好，我去切?！?p> “唉，這就對了嘛?！毙彀胂梢娦脑傅脙?，滿意的捋了捋山羊須。
鮮紅的瓜瓤，將灰白的胡須染上一層紅粉，“我有個賺錢的生意介紹給你，你做不做?！?p> 洛落看了眼西瓜糊半臉的徐半仙，“幫你裝神棍騙人的事兒，不做。”
“唉~”徐半仙嘖了聲，“神棍的事兒能叫騙人嗎？不是，神仙的事兒能叫騙人嗎？”
“那叫什么，坑人，蒙人？你選一個?！?p> “蒙人吧。”徐半仙思索了下，“不是，我這是好事兒。你且聽聽，你這瓜我不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