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像個斗雞
整堂課方焱一句也沒聽進去。昨晚的失眠,方焱以為自己會在課堂上嗜睡,沒想到精神好得不得了,眼皮一點兒沉重感都沒有,腦袋異常清醒,但卻像個堅固的鐵牢籠,刀槍不入,什么都聽進不去。接下來的文史片欣賞,方焱向老師告了假,獨自一人在操場上溜達。天氣很好,雖然陣陣涼意已經(jīng)開始席卷全國大部分地區(qū),但只有在北方的初秋才會出現(xiàn)的淡淡的白云、湛藍深遠的天空,還是讓方焱感到一陣放松。
“一個人干嘛呢?”聽到聲音方焱回過身來,不知什么時候李鑫站在了她身后,“逃課就是為了看天空?”李鑫也抬頭仰望空中,似乎想要看到方焱眼中的天空是什么樣子的。
“別人的話、情緒,你對這些都無動于衷么?”李鑫仍然仰著頭沒有看方焱,自顧自說道?!澳愕氖澜缇湍敲疵Γ棵Φ蕉碱櫜簧向v出一點點精力去關(guān)注周圍?還是你只在乎你自己,周圍的一切對你都不重要?”說話時李鑫始終仰著頭,說完之后將目光轉(zhuǎn)向方焱,僅僅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李鑫就后悔剛才的話了。方焱舒展的眉頭緊鎖起來,眼睛蒙上一層霧氣。
李鑫篤定地看著她:“跟我說說他吧?”
“沒什么好說的?!狈届兔鏌o表情,語氣冷冷的。
李鑫站在當?shù)?,抿了下嘴唇,剛要說話,方焱竟轉(zhuǎn)過身去,獨自一個人走了。李鑫恨恨地跺了跺腳,轉(zhuǎn)身也離開了。方焱回頭望著李鑫的背影,一絲倔強掠過額頭,剛剛還挺立的肩膀一陣酸楚。
“像個斗雞,”快走出操場的時候,李鑫不由得停住腳步,回身望向場子的另一端,方焱一個人在樹底下打轉(zhuǎn),“怎么就跟隨時準備戰(zhàn)斗似的?”
從那之后李鑫發(fā)現(xiàn),方焱總是有意無意地躲著他、避免和他接觸,還竭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生怕別人發(fā)現(xiàn)什么似的。
“見我又不是見鬼!”李鑫寞落地想到,但同時他也發(fā)現(xiàn),自己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追隨著方焱,她越是躲著自己,自己就越是挑釁般地故意制造一些偶然碰面。每每看到她驚慌失措的樣子,李鑫心里都會閃過某種異樣的感覺,像是在玩貓捉老鼠的游戲,只不過他這只貓樂在其中,而那只老鼠卻是惶惶不可終日。很多時候他也會生出一些后悔和不忍,但他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能夠讓方焱看到他,并且注意到他。
“方焱,星期天爬山,要不要一起去?”呂雅一臉的激動。
“有什么特別的節(jié)目,看你這么激動?”方焱被感染了。
“挺開心的,反正就是開心?!眳窝艥M臉洋溢著無限的期待。
“還有誰?”
“咱們院的,還有其它院的,不過幾個人,都是熟人?!眳窝派衩氐貜娬{(diào)最后一句,“你嘛,也可以順帶著挑個如意郎君......”呂雅神秘地眨眨眼睛,得意地笑了。
周末,方焱早早地起來,梳洗完畢之后,靜坐在床邊百無聊賴。
“走吧!”呂雅一邊照著鏡子,往臉上一層一層地涂著各式化妝品,一邊背對著方焱說道。
對于這次近郊游,方焱既沒說去也沒說不去,只說等到了那天再說。說實話,呂雅很希望方焱一同前往,由于這次郊游的女生少,那么多男生圍在自己身邊反而沒了和李鑫單獨在一起的機會。
“我們打算烤肉、烤玉米吃,男生還專門帶了烤具?!眳窝琶璁嬛济?,“幫我看看?”呂雅將臉轉(zhuǎn)向方焱,“眉毛是不是太淡了?唇彩用橘色的行么?今天陽光這么強烈,我都沒打隔離霜,要不要戴上帽子呢?可我想把頭發(fā)高高束起,看起來比較精神......”呂雅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恩,挺好的。”方焱點點頭。
呂雅說過,李鑫也會去。想起那天操場上的情形,自己竟那樣走開了,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但那天卻那樣做了,方焱一直為此感到不安,不僅沒有為舞會那天的耳光道歉,還變本加厲地對人家,現(xiàn)在都不知該如何收場了。
“不行,還是得打隔離霜?!眳窝艑Ψ届痛丝痰南敕ㄈ粵]有覺察,重新回到洗手間洗臉去了,按照剛才的步驟重新打底上妝。
“你到底是去不去?”涂上唇彩,進行完最后一項,又細細地審視了一下,呂雅轉(zhuǎn)過身來嚴肅地看著方焱,“我就奇怪了,你干嘛不想去?你有約會還是你很忙???”呂雅顯出一絲不解,“沒有男朋友的人有什么可忙的?今天是個好機會,去吧?”
“我沒車子?!?p> “沒事兒,有人等著載你呢。趕緊的,來不及了,我已經(jīng)磨蹭了這么久,再一會兒人家都不耐煩了!”呂雅拉著方焱沖出門去。
“我們也得帶點兒東西吧?”
“他們肯定備好了。”呂雅一臉得意,“不然要男人干嘛呀!”
“怎么樣,本小姐今天羞花閉月?”路邊橫七豎八排著八九輛車子,呂雅沖進人群當中。
“少說也是艷壓群芳!”謝偉舔著臉湊上來,“怎么樣,今天就讓我這寶馬伺候您的大駕?”謝偉今天穿了件天藍色運動衫,和他墨藍色的車子很配,他伸手一個請的動作,大家都笑了,笑聲中暗藏深意。
大家都知道謝偉喜歡呂雅,公開場合常常明送秋波,對呂雅的喜歡之情從不掩飾。既然大家都清楚,呂雅自己也不會揣著明白裝糊涂,只是她對謝偉沒感覺。
呂雅笑著說道:“想得美!”她打掉謝偉伸出的手,既不傷對方自尊又顯得很親昵,然后把話題岔開了,“烤架呢?”
“我載你吧?!崩铞未┲S色大T恤,戴著咖啡色的太陽帽,騎著車子瀟灑地圍著眾人轉(zhuǎn)了一圈兒后停到方焱身邊,低頭在她耳邊說道。李鑫呼出的氣息拂過方焱的耳邊,方焱不由得向后退了幾步,牛仔褲碰到身后停放的自行車輪胎上。李鑫看到她身后的車子,伸出手去本想拉住她卻抓空了,方焱踉蹌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呂雅跑了過來:“怎么了?”
“沒事兒?!狈届驼酒鹕韥?,拍了拍褲子后面的土,抬起頭來瞪了李鑫一眼。
“不好意思??!”李鑫向她撇了撇嘴角,無奈地聳聳肩。
“李鑫,你載我。”沒等李鑫反應(yīng)過來,呂雅輕盈地跳上了他的車后座,穩(wěn)如泰山,一只胳膊很自然地繞過李鑫的腰際,李鑫回頭看了眼方焱,兩個人的目光剛一碰觸,方焱便躲閃開來。在方焱印象中,那天的郊游實在是平淡無奇,除了風將李鑫的淡黃色T恤吹得鼓鼓囊囊,伴隨著一路的歌聲和歡笑聲,還有呂雅的長發(fā)飄飄之外,記憶只停格在返回路上李鑫憂傷的歌聲和憂傷的神情。而那一抹難以覺察又難以名狀的憂傷,方焱是在很久之后才體味到的。
到達了郊游地點,這是一整片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山坳,大家歡欣鼓舞地將烤架卸下來,炊具拿出來,填上木炭,轟轟烈烈的燒烤就開始了。不一會兒,女孩子就退居二線了,因為出現(xiàn)了一些意外,有人不小心把頭發(fā)燎了,方焱被烤架燙了一下,皮膚火辣辣的疼,呂雅則根本不認識調(diào)料,將味精當鹽使了,大部分男生的目光都始終追隨著她,盡管她自己最想吸引的是李鑫的目光。呂雅知道自己的做法徒勞無用,但她不愿意放棄。她和李鑫大學(xué)時就認識了,那時呂雅經(jīng)常約李鑫出來逛街。
“大小姐,以后這種跟班拎包的差事能不能也照顧照顧其他男生?”李鑫雖然嘴上抱怨,但每一次還是從頭陪到尾,呂雅已經(jīng)習慣了他的陪綁,更何況李鑫是出了名的好眼光。曾經(jīng)有一段時期,李鑫還有過要學(xué)服裝設(shè)計的宏偉藍圖,只是礙于父母之命,他才老老實實地學(xué)起了外語,為將來出國做準備。哪知還沒出國卻掉進了花叢,學(xué)外語的男生本來就少,到了這個工科院校就顯得更稀少了。李鑫一直提醒自己,千萬別被這幫娘們兒同化了,弄得陰不陰陽不陽的,所以他很有意識地遠離女生,但對呂雅是個例外。
確切地說,呂雅是個漂亮的姑娘,熱情,大方,和誰都自來熟,也頗為吸引異性的目光。但對于李鑫而言,她就是個哥們兒,熟到在他眼里呂雅已經(jīng)失去了性別,熟到大家即使手拉手也像是在左手牽右手,絲毫碰撞不出火花來。也因此,當呂雅向自己表白時,李鑫愣了好半天,然后撲哧笑出了眼淚,再然后摸著呂雅的額頭問她是不是發(fā)燒說胡話呢。他的這些反應(yīng)深深地刺傷了呂雅,盡管在當時的情況下,呂雅仍然維護著自己應(yīng)有的風度,并沒有一哭二鬧,只是嘴角一撇故作輕松地笑道“美得你呢!”
呂雅暗地里觀察著李鑫,她想弄清楚,李鑫為什么不接受她,真的是因為把自己當哥們兒了,還是李鑫心里已經(jīng)住進去了人,因此她只能在外面溜達。呂雅是個心細的姑娘,也是一個敏感并且愛幻想的姑娘。她看到李鑫主動要求載方焱,又在燒烤時專門為方焱撕碎了那些整的肉塊,總是若無其事地碰碰方焱的手背,碰碰她的肩膀……這些小動作呂雅都看在眼里。
但呂雅還是無法確定,最關(guān)鍵的是她不明白李鑫為什么會喜歡方焱,外貌?身材?才華?還是……
當她有意無意地聽到李鑫跟方焱說的話,而那些話是李鑫從未跟自己說過的,呂雅突然有了一種沖動,她希望李鑫也能用獨有的方式對待自己。呂雅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這么想,是因為愛情么?還是羨慕,又或者是忌妒?她說不清楚。若干年之后,當她請求方焱原諒時,竟無法坦白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事兒,因為那一切就像一場夢,直到今天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會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