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荒朔月回到宮中,連口氣還沒歇,便直奔東暖閣去看南風堇。一別不過十幾日,千荒朔月卻覺得南風堇和她離宮時的樣子大不一樣了,已漸漸有了大人的樣子。
“太后,這幾日皇上學說話學得很快呢,依奴婢看,再過些時日,恐怕就得考慮請個太傅了?!?p> 是呀,這孩子一天天大了,也該想想給他請老師的事了。
可請誰好呢?朝廷里現(xiàn)有的那幾個歪瓜裂棗她一個都看不上,她倒是有心想讓謝奕再兼任一下太傅,可這樣一來,謝奕就身兼三職,還都是要職,一下子就壓過了舒錄穆的位置,舒錄穆是鐵定不會答應。就是讓謝奕兼著戶部、吏部兩部差事這件事,她現(xiàn)在都還吃不準舒錄穆會不會因此跟她鬧別扭??傊@事得盡早跟他商量,好爭得他的支持。
“哀家離宮這幾日,舒錄穆沒過來過吧?”
千荒朔月裝作若無其事地踱步到奶娘身邊,悄聲耳語。
“太后離宮這幾日,舒大人幾次三番來要見皇上,都讓奴婢給死死攔住了。太后離宮前的命令,奴婢一定誓死保全皇上安危,不讓任何人靠近皇上?!?p> “做得好。”
這個舒錄穆,果然趁她不在想和堇兒偷偷見面??磥碓谒壑校瑑鹤涌偸亲钪匾?。
“我今天回來,怎么不見舒大人?”
“回稟太后,舒大人今兒個在宮里進過午飯后,就回府了?!?p> 今天回府?!好你個舒錄穆,非要趕在我回宮第一天就回府。我離開這么久,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想我?一點迫切跟我見面的想法都沒有?!千荒朔月一股怒氣剛竄上來,就見著堇兒口齒不清地喊她“娘親”。跟他那不靠譜的爹比,還是兒子好。
“算了,隨他去吧,今兒個哀家要跟堇兒好好親熱親熱?!?p> 千荒朔月一下子抱起堇兒,呃,這小子真沉了不少,差點就抱不動了。朔月重重的在南風堇肉嘟嘟的小臉上親了一口,逗得小男孩咯咯笑起來。
此時的千荒朔月怎會知道,舒錄穆今天本想一直待在宮中直到她回來,然后好好與她來一場翻云覆雨,以慰他這許多天的相思之苦??善蛇@時候,王韻致來信兒,說王景安今日要來府上同他們吃個便飯。遇到這個時候,他這個孫女婿怎好明當著他老人家的面放著夫人一人在府中,這豈不是明著抽他的老臉?沒辦法,舒錄穆只得回府恭候王景安。
“我這幾日一直琢磨林墨旬那幾幅苦竹圖的用筆,頗悟出了幾分,自己便也畫了一幅寒雪苦竹圖,今兒個特地拿來給你們瞧瞧?!?p> 席間,王景安讓跟在一旁的下人把他前幾日畫的水墨風景拿了上來。畫幅徐徐展開,只見大片留白中,孤立著幾桿被雪壓彎的枯竹,這幾根可憐巴巴的竹桿眼看就要被壓倒,埋沒在雪中。
“要我說,爺爺這畫,只得人家三分味道。”
今日王韻致的心情倒頗好,舒錄穆已經(jīng)好久沒聽過她如此打趣誰了。
“還是韻致的眼睛毒,呵呵呵。我才練了幾日,哪里能跟大家相比。”
王景安頓了頓,將他那渾濁卻不失犀利的目光移向舒錄穆。
“不知孫女婿如何看?”
舒錄穆馬上放下手中的碗筷,湊過去細加端詳。
“孫女婿實在不懂這水墨的門道,不敢妄加評說?!?p> “唉,都是一家人,想說什么就說,你還怕我為這個怪罪你不成?”
舒錄穆忙起身,突然跪在王景安跟前。
“王大人的大恩大德,孫女婿感激不盡。”
舒錄穆這一跪,仿佛是給剛剛還一派溫馨的氛圍猛地潑了一盆冰水。王韻致不說話,立在一旁,眼睛直直看著腳下,臉上全無表情,舒錄穆則全身僵硬,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姿勢。
王景安左右看看兩人,捻了捻胡須,苦笑了兩下。
“你這唱得是哪一出?我怎么看不懂?!?p> “太后罷免百官,孫女婿知道,若不是后來爺爺出面,擺平此事,太后此番斷不能安然回宮?!?p> 王景安盯著舒錄穆看了一會兒,臉上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我聽說太后是今日回宮?!?p> 你不正是因為知道她今日回宮,才特地挑今天來這里。
“聽說,她把那個謝奕也帶了回來?!?p> “是,孫女婿也是才知道此事。”
“呵,不管你是早知道還是剛知道,我只想提醒你一句,那謝奕在謝家,最不是個省油的燈,他這人,天資聰穎非常人能比,三歲吟詩五歲行文,不到弱冠便通《易經(jīng)》,又心氣極高,恃才傲物,他若從政必得鬧出一番大動作。你若稍有不慎,便會落他下風,做什么事都會被他掣肘。”
“爺爺?shù)囊馑际?,那謝奕會壓過咱家?”
“不是咱家,而是你。”
王景安意味深長地看著舒錄穆,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起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