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翠蓮發(fā)現(xiàn)李梓南最近有點不對勁,總是心神不寧,好像有什么事瞞著家里人。今天,何翠蓮終于弄明白了,原來是蘇茜回楓市了,而且蘇茜還要帶著她兒子來何翠蓮家。何翠蓮沒想到李梓南會如此光明磊落,竟然邀請前妻帶著兒子到他們家里來。來了也好,何翠蓮也想見一見這個讓李梓南念念不忘的女人。她認為,她和蘇茜都愛著同一個男人,誰都沒有錯,這是命運的安排。她們跟出軌、背叛、小三等亂七八糟的事不沾邊。她倆不應(yīng)是敵人,應(yīng)該是姐妹,誰都不會讓自己深愛的男人為難。她也相信,她的男人絕不會辜負她。
李梓南一家人在家等待蘇茜和爾森的到來,包括小朵也在家等著。小朵小時候可是叫蘇茜做媽媽呢,不知她見到蘇茜后還會不會叫蘇茜媽媽。何翠蓮想讓一家人都到大門口迎接蘇茜母子,以示歡迎,但李梓南考慮到這是激動人心的場面,總不能一幫人在大門口哭吧。所以,只有李梓南和李昕到大門口迎接蘇茜母子。有意思的是,這不僅僅是一對父女來迎接一對母子,還是一個男人來迎接前妻,一個女孩來迎接男朋友。
車子在李家大門停下,蘇茜和爾森從車上下來。李昕看見蘇茜,很是驚訝,沒想到她父親的前妻如此年輕漂亮,看著像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她禮貌地跟蘇茜打招呼,心里隱隱為她母親擔(dān)心,怕這個女人搶走她的父親。估計她沒少看宮斗劇。
李梓南領(lǐng)著蘇茜走進別墅,李昕和爾森跟在身后。
爾森瘦了好多,很憔悴,比李昕在視頻聊天里看到的樣子還瘦還憔悴,李昕看著真心疼。爾森得知他父親和母親的事情后,很難過,甚至恨起了自己的父親,他沒想到自己的父親是這樣卑鄙無恥的人。如果他父親還活著,他一定不會原諒他父親。
蘇茜看著李梓南的別墅,不由停下腳步,想起這別墅的風(fēng)格跟她和李梓南二十幾年前在海邊用沙子堆起的城堡是一樣的風(fēng)格。可惜啊,她不能和親愛的人住在這座城堡里,只能以客人的身份造訪。她沒有難過,而是感動。她看著李梓南,會心一笑,眼睛濕潤了。李梓南也笑了一下,這笑里面蘊含著一些遺憾和無奈。
其實,人的笑和眼神一樣,可以傳遞很多信息,至于別人能不能看懂,那就看這人是否足夠敏感。李昕簡直是個微表情研究專家,她看懂了李梓南的笑,她更擔(dān)心了。
一家人看見李梓南帶著蘇茜和爾森走進客廳,都紛紛站了起來,齊刷刷地看著他們母子倆。
“李佑,這位就是你的親生母親??旖袐寢尠??!崩铊髂舷蚶钣咏榻B蘇茜。
大家都在看李佑的反應(yīng)。
李佑的嘴巴微微動了一下,沒叫出聲,也許他只是自然動嘴而已。
“佑兒!”蘇茜上前抱住李佑,淚如雨下,“媽媽終于見到你了!二十幾年了,媽媽經(jīng)常夢見你小時候的樣子。媽媽對不起你啊,這么多年讓你受苦了?,F(xiàn)在好了,媽媽回來了,媽媽再也不走了?!?p> 李佑愣愣地站著,像個木樁,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倒是何翠蓮聽了蘇茜的最后一句話,臉上閃過一絲驚慌的神色。她這一閃而過的表情被李昕捕捉到了。
小朵走到蘇茜身邊,喊道:“媽媽!”眼淚嘩嘩往下流。
蘇茜松開李佑,側(cè)過身,捧著小朵的臉:“你是小朵?”
小朵點點頭。
“小朵,好孩子!”蘇茜抱住小朵,“我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了,你不會再叫我媽媽了。”
“不會的,媽媽。除非你……不讓我……叫你媽媽,我才不敢叫。”小朵哽咽得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我從小就是……孤兒,讓我第一次……叫媽媽的人……就是你啊,媽媽!”
“我怎么會不讓你叫我媽媽呢?我永遠是你的媽媽?!?p> “小嬸子,我是苗苗?!泵缑缫沧叩教K茜的身邊,淚汪汪地看著蘇茜。
“苗苗,好孩子!快來讓嬸子抱抱!”蘇茜伸出一只手。
苗苗抱住蘇茜,泣不成聲。
“佑兒,快叫你媽媽啊,你還沒叫呢。”何翠蓮對李佑說。
“快叫你媽媽吧,李佑!”李梓南半央求半命令。
苗苗和小朵松開蘇茜。
蘇茜滿眼期待地看著李佑,在等他叫她一聲媽媽。
“媽?!崩钣勇曇艉苄?,估計連他自己都聽不到,之后他加大聲音又叫:“媽媽?!?p> “我的兒啊?!碧K茜再次抱住李佑,失聲痛哭。
過了一會兒,蘇茜松開李佑,走到何翠蓮面前,唏噓道:“翠蓮,謝謝你!你也曾像我一樣,用自己的乳汁哺乳佑兒。他第一次叫媽媽的人是你,你比我照顧他的時間更多,你更值得他叫媽媽?!碧K茜說完便擁抱著何翠蓮,剛停的眼淚又流下了。
“別這么說。是你生了佑兒。為了救他,你承受了太多苦難。你是一位偉大的母親!如果以后佑兒還繼續(xù)叫我媽媽,我也很高興?!?p> “他會的,我們都是他的母親?!?p> “嗯。”
蘇茜松開何翠蓮,擦了擦眼淚,轉(zhuǎn)過身,尋找爾森,見他一人遠站在一邊,像個局外人,也像個保鏢。
蘇茜沖爾森揮揮手:“爾森,快過來?!?p> 爾森走到蘇茜面前。
蘇茜指了一下李佑,說:“他就是你的哥哥李佑。快叫哥哥?!?p> “哥哥,你好!”爾森伸出手。
“你好!”李佑同爾森握手。
其實最像局外人的是李燦,他一直站在一旁,還沒人來得及向蘇茜介紹他。他終究不是局外人,后來李梓南都有介紹到。整個家里,唯一的局外人是吳媽,她躲在房間里,探出半邊臉,看傻了眼。
幾天后,李梓南帶蘇茜回老家祭拜父母。這是蘇茜主動提出來的。
他倆一早就出發(fā),打算當(dāng)天返回楓市。不料,路上堵車,回到老家天都快黑了。
蘇茜突然回來,李梓南的哥嫂很驚訝,就連村里的人也很驚訝,紛紛跑來看個究竟。大伙都問蘇茜這二十幾年上哪去了?怎么像吃了仙丹一樣一點沒變老,還是那么漂亮?蘇茜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李梓南幫忙回答,說蘇茜這二十幾年上蓬萊山修仙去了。還有人問李梓南,他現(xiàn)在是不是和何翠蓮離婚,和蘇茜復(fù)婚了?李梓南笑而不語,叫他們猜。
李梓南的小侄女盈盈在鎮(zhèn)上的高中做語文老師。她平時在學(xué)校住,周末才回家住。今天不是周末,但她聽說李梓南和蘇茜回老家了,她便趕回家一趟,回到家里天全黑了。
盈盈比李佑小半年,她三歲以前是見過蘇茜的,但那時候她還不記事?,F(xiàn)在,她終于再見到蘇茜了,她打量著蘇茜,一臉驚訝和激動。
“她是盈盈嗎?”蘇茜問李梓南,她覺得盈盈跟苗苗長得很像。
“是的?!崩铊髂险f。
一家人都在看盈盈是否還記得蘇茜。
“小嬸子?!庇傲艘宦?。
“盈盈?!碧K茜上前抱住盈盈,很激動,“你還記得小嬸子啊!”
“不記得了,但我在全家福上面見過你的照片,你還跟以前一樣?!?p> 蘇茜聽了這話,眼睛濕潤了,把盈盈抱得更緊了。她想起二十幾年前拍的那一張全家福,心里暖暖的。
晚上,李嫂在臥室里問李哥:“大楞,這老二怎么自己帶小蘇回來呢?連司機也不帶,自己開車?!?p> “他自己會開車,干嗎去哪都帶司機?”
“你說我該給他們鋪一張床呢,還是兩張?”
“你真是瞎操心,這你也管?!崩罡缬悬c不耐煩。
“你這叫什么話?你爸媽都沒了,長兄如父長嫂如母,我不管誰管?”
“你往老二房間放兩床被子不就行了?他們睡不睡一塊,都得兩床被子?!?p> “他們要睡一塊?”
“我怎么知道?!?p>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
“我可沒這么說啊?!?p> “你明明這樣說了呀?!?p> “我不和你吵?!崩罡缣稍诖采?。
李嫂思謀了一會,說:“你說老二不會想和小蘇復(fù)婚吧?這樣不得和翠蓮離婚嗎?這小蘇還是那么年輕漂亮,這老二能不心動?唉,你們男人都是這副德行?!?p> “我有這德行,也沒這能力?!崩罡玎洁熘f。
“你要有這能力,我還真佩服你。”李嫂揶揄道。
“我懶得和你說話?!崩罡鐐?cè)過身,背對著李嫂。
“不行,我得給他們鋪兩張床,不能讓他們睡一塊。不然,這怎么對得起翠蓮?趁他們散步還沒回來,我得趕緊的?!?p> 李嫂抱著兩床被子,到兩個房間去鋪床。
床剛鋪好,李梓南和蘇茜就回來了。
“老二,小蘇,床我給你們鋪好了啊。”
“謝謝嫂子!辛苦你了!”蘇茜說。
“唉,別說客氣話了。早點休息吧?!?p> 蘇茜莞爾一笑:“你也早點睡啊,嫂子?!?p> “嗯,我走了?!?p> 李嫂走了幾步,返回來說:“哦,對了,兩個房間,兩張床都鋪好了啊?!?p> “嗯?!碧K茜點點頭,臉一下子紅了。
李梓南訕然一笑。
李嫂也笑了笑,匆匆走了,像做了什么虧心事似的。
她回到房間,見李哥打呼嚕睡著了,光著膀子沒蓋被子,乍看像頭肥豬。她把被子給李哥蓋上。
李哥翻個身,醒了,問:“忙完了?”
“忙完了。兩個房間兩張床,都鋪好了?!?p> “哪兩個房間?”
“就老二房間,和隔壁那個房間啊。”
李哥聽了呵呵笑。
“你笑什么?”
“沒什么?!?p> 李嫂掀起他被子,夾了一下他大腿:“笑什么?快說!”
“兩個房間緊挨著,兩張床就隔一道墻。你可真會挑房間。”
“哎呀,對呀。”李嫂恍然大悟,“我怎么沒想到這一點。要不我再去把被子搬到另一個房間去?”
“行了,別瞎折騰了!你有完沒完?你不覺得尷尬嗎?我要睡了,別走來走去影響我睡覺!”李哥把被子蓋上睡了。
李嫂嘆了一口氣,坐在床上,感覺功敗垂成。
鄉(xiāng)村的夜晚蛙聲一片,還有唧唧的蟋鳴聲,很是怡人。這樣的蛙聲蟋鳴不是什么季節(jié)都有的,李梓南有二十幾年沒聽到這樣的聲音了。以前,他最喜歡聽這樣的聲音,這聲有催眠作用,能讓他很快睡著。
然而,他今晚怎么睡也睡不著。他想起二十幾年前,第一次帶蘇茜回老家,兩人就是睡在他現(xiàn)在睡的這個房間。時隔二十幾年的今天,他又帶蘇茜回老家了,他還是睡在這個間房里,可蘇茜卻睡到隔壁房間,兩人的床僅一墻之隔。然而,就是這樣薄薄的一面墻猶如一條銀河把他和蘇茜隔開,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他拿起放在枕邊的手機,想給蘇茜發(fā)信息問她睡沒睡著。他編輯好“茜兒,睡著了嗎?”,但沒發(fā)出去,全刪了,手機扔在一邊。他翻個身,胳膊肘撞到墻上,咚一聲響。他心里一驚,身子忙往外挪,怕自己再次不小心撞到墻,驚擾蘇茜。
他還是毫無睡意,索性起床穿衣服出去透透氣。
他打開院子的燈,坐在銹跡斑斑的手扶拖拉機的駕駛位上。院子亮著燈,他就不用擔(dān)心他哥再把他當(dāng)鬼用木棍捅他了。他坐著發(fā)呆,什么都不想,該想的都想好了,不該想的也想過了,該下的決心也下了,該死的心也死了。
料峭的春風(fēng)迎面吹來,他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身后投來一個身影。他嚇了一跳,猛回過頭,看見蘇茜站在拖拉機后面,他怦怦跳的心一下子放慢下來。
“這拖拉機還是以前那臺拖拉機嗎?”蘇茜問。
一股暖流瞬間涌上李梓南心頭,他嘴角浮起一絲甜蜜的微笑,答道:“是的?!?p> 蘇茜想爬上拖拉機后斗。
他從拖拉機駕駛位上下來,扶著蘇茜爬上去,然后從院子角落里的稻草堆上抱來一把稻草,給蘇茜墊著坐。
他坐回拖拉機的駕駛位,兩人靜默不語,回憶著二十幾年前他們開拖拉機趕集的往事……
李嫂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要上廁所,發(fā)現(xiàn)一束光從外面透進窗內(nèi)。她走到窗前,撩開窗簾往外看,見李梓南和蘇茜坐在拖拉機上,她滿臉驚訝。
“哎哎哎,大楞、大楞?!崩钌u晃著李哥的肩膀。
“干什么?三更半夜的?!崩罡绫唤行眩悬c生氣。
“你起來看看窗外?!崩钌旱吐曇粽f。
李哥不應(yīng)聲,估計又睡著了。
“哎哎哎,大楞,大楞,有小偷!有小偷!”李嫂又搖晃著李哥的肩膀。
“小偷?”李哥倏地從床上坐起來。
“你看看窗外?!?p> 李哥鞋子都沒穿,跑到窗前往外看,見李梓南和蘇茜坐在拖拉機上。他松了一口氣,拉上窗簾,轉(zhuǎn)過身,白了李嫂一眼,罵道:“你能不能好好睡覺?神經(jīng)病!”
他走回床邊,一頭栽倒在床上。
“你說他們大半夜不睡覺,到那拖拉機上坐著干什么?”李嫂問李哥。
李哥不說話,打起了呼嚕。
“他們睡不著?”李嫂又自言自語,“廢話,睡得著還怎么會到院子里去。”
李嫂上完廁所回到房間,又站在窗前往外看了好一陣子,見李梓南和蘇茜還是不說話。她打個哈欠,拉好窗簾,回床上睡覺。
第二天一早,李梓南和蘇茜,還有哥嫂一起去給父母上墳。
蘇茜知道李梓南的父親當(dāng)年是因為不知道李佑出了什么事,著急上火導(dǎo)致腦溢血而死。公公和婆婆去世的消息,蘇茜都知道,但凡是跟李梓南和李佑有關(guān)的事她都知道。她此次回來祭拜公公和婆婆,就是想告訴他們二老,她當(dāng)初并不是因為嫌貧愛富而拋夫棄子,而是迫不得已。她希望二老地下有知,能原諒她,安息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