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慎轉了一圈,見架上書籍種類豐富,有道家經(jīng)文、占卜術數(shù)、也有醫(yī)書藥典、劍譜刀法,他甚至還看到了《詩經(jīng)》、《春秋》、《臨安詞話》等書,心想難怪當年在杭州,師父能吟詩作賦,原來她也讀這些凡間書籍,修得了仙道,也入得了塵世。他其實也不知道該讀什么書,挑了挑,拿出一本最薄的,此書已經(jīng)半舊,看來師父經(jīng)常閱讀,翻開一看,里面大多是圖解,少有注釋,不知所云,他兩眼茫然。
玉和見元慎挑了半天仍然未找到合適的書籍,走近一看,他手里拿著本《五行易術》,此書雖薄薄一本,名字也簡單,但內(nèi)容晦澀難懂,實在不適合初學者。
元慎見師父來到跟前,道:“師父,有沒有適合初入門的?”
玉和道:“你手上拿著的這本,的確晦澀,我近日也在細細參詳。”
元慎訕訕笑了笑,道:“難怪弟子看不懂?!?p> 玉和又問了問元慎近日的課程,才知道他這幾個月都在素榮峰和門徒們一起聽課,所學的大都是些簡單法術。心中沉思,昆侖收徒大多從門徒中選取,因此沒有開設啟蒙課程,東尋這樣安排倒也不算錯,但元慎毫無根基,這些法術對于他來說是真的難,伸手拿了一卷《山河圖經(jīng)》遞給他,道:“此書記載了上古時期的諸多事件,描寫生動,可以一觀。”這書算是修道界的話本,很多門派的人從小就是聽書里的故事長大的,民間的《山海經(jīng)》與此類似,不過《山海經(jīng)》虛虛實實不盡真實,《山河圖經(jīng)》上的故事則是確確實實發(fā)生過的,算是一部簡潔的歷史書。
又拿了本《易經(jīng)》,道:“你已熟讀《道經(jīng)》,這《易經(jīng)》比起《道經(jīng)》更難一些,正適合你閱讀,我每四日去一次素榮峰授課,其余時間都在殿里,若有不解之處就來問我?!?p> 元慎道:“多謝師父!”他先前也問過師姐,斂秦告訴他昆侖歷來沒有啟蒙課程,如今師父愿意細致教導再好不過了。
挑完了書,元慎就回了西側殿,玉和也回了正殿,斂秦和孫西棠本身就是道門出身,她不用花太多心思教導,因此并不知道對于初入道門的弟子該怎樣引導,如今收了元慎,也只能是摸著石頭過河。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玉和依舊定期去素榮峰授課,她講解《風象圖》常常引申到風系法術,來聽課的人越來越多,本門弟子也來了一些,有五師兄陸騫的弟子,也有十師兄輦云的弟子,獨獨沒有掌門師兄的弟子,直到前幾日,東尋也來聽了一堂課,課后贊道:“小師叔講課精妙絕倫,多年未聽風術課,往日許多不解之處,今日茅塞頓開,以后多來請教,師叔可別嫌我煩?!?p> 玉和笑了笑,道:“東尋,你的法術已經(jīng)很厲害了,怕是我也沒什么可以在你面前賣弄的,如今你協(xié)助掌門師兄處理門內(nèi)事務,又負責與各大門派交際,往往數(shù)日也不能一見,倒是越發(fā)能干了?!?p> 東尋也笑:“小師叔謬贊了!”長生陣之事,是小師叔發(fā)現(xiàn)的,師父卻交給他來做,無論這個小師叔天資怎樣卓絕,師父終究是防備著她的,不過她也算有自知之明,安分守己。
當日回來,東尋對本門師弟師妹放下話來:“小師叔的風系課程講解得很不錯,你們?nèi)羰怯邢荆踩ヂ犚宦牥?!?p> 有師弟道:“大師兄,你何必跟她如此客氣,風系法術素來威力不大,本門弟子鮮少有去聽的?!?p> 東尋冷冷暼了他一眼,道:“你們的風系法術威力不大是因為你們自己荒廢多時了,她的法術可沒有你想的那么弱,再說了,五師叔與十師叔座下弟子都去,你們不去,日后若是比風系法術,豈不是落了下乘?”
玉和自然不知背后故事,只見從那日過后,講堂愈發(fā)擁擠起來,掌門座下弟子也時不時來聽上幾堂,玉和見他們課上規(guī)規(guī)矩矩,心里有所思量,卻似一無所知,只如往常一般。
倒是元慎,自從那日之后,他通讀了《山河圖經(jīng)》,又細細讀了《易經(jīng)》,隔三差五總會來正殿請教玉和,所問的內(nèi)容頗多,玉和一一解答,他每次回去后都會把師父所答記錄下來,至兩書讀完,玉和才見到他的手稿,一字不漏,條理清楚,由點及面,觸類旁通,他本來就是個聰穎非常的人??!
玉和又挑了兩本書給他,是些入門法典,涉及到地理天文、易理經(jīng)意,元慎依舊細細研讀,玉和也耐心教導,半年下來,倒是讀完十多本書,基礎已經(jīng)牢固,不過他如今不會法術,在其他弟子看來,他還是那樣愚不可教,但其實他對于課堂上所講的法理已經(jīng)能理解七八分了。
倒是斂秦不知從哪里聽到別人說元慎壞話:“半點法術不會,日日靠著師姐御劍才能來上課,愚不可教,蠢笨非常?!毙睦镆患?,忍不住同那人打了一架,氣沖沖回了清云峰,又怕此事傳開來傷了元慎的自尊,只能到玉和跟前訴苦:“師父,您是不知道,那人說話十分可恨,我真是忍無可忍了才揍他的!”
玉和此時正在辛夷堂,斜倚在書案上讀著經(jīng)卷,聞言,放下手中的《五行易術》,抬頭看了眼斂秦,見她口中仍在念叨著:“不過是個門徒而已,也敢議論正式弟子,態(tài)度極為不敬,我同他說我這師弟初初入門,半點基礎也無,他卻說物競天擇,既然做了您的弟子,就更應該努力,否則丟的是整個昆侖的臉。我當然氣不過,一招凌空飛露使出,他竟然堪堪躲過,我又來一招風藏花消,哈哈哈,他就被我打趴下了,您是不知道,那廝整日里穿著件繡蓮紋的黑袍,騷氣非常,今被我打得鼻青臉腫,滑稽得很……”
玉和眼角抽了抽,穿著件繡蓮紋的黑袍,該不會是那個水族吧?那人日日來聽她講課,她記得第一天講課時,那人就在堂下直言不諱說《風象圖》沒什么可學的,頗有傲骨,不過后來發(fā)覺自己講得不錯,倒也仔細聽講,時時請教,雖然傲氣,但對風系法術頗有研究,算是個有才之士,斂秦的法術她是知道的,怎么可能打得過那人?
斂秦被師父盯得有些不自在,止住了話頭,道:“師父,反正這事就是那廝不對!”
玉和抬了抬眼皮,那人說的并不算錯,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昔日的昆侖,雖有暗涌,但師父玄清老祖明察秋毫,師兄德才兼?zhèn)?,弟子之間雖時有摩擦,但還算和諧,如今,掌門師兄年紀越來越大,不免暗流涌動,再加上長生陣重現(xiàn),若是有朝一日舊事重提,殃及池魚,只怕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沒有能力,怎能自保?看向斂秦,道:“你可知那人是誰?”
斂秦道:“不過是個水族罷了,叫什么敖泠,同是水里來的,生得人模狗樣,還不是打不過我!”
玉和手指輕扣桌面,聽到此處,頓了頓,她記得東海那一位就是姓敖,只是不知這敖泠又是來自何方的?淡淡道:“你真的以為他打不過你?照你所說,你使出的一招凌空飛露,一招風藏花消,俱是風系法術,你可知,那人日日都來聽風術課,而你,多久沒來了?”
斂秦似是想到了什么,兩頰染上一抹霞光,神色又羞又惱,咬著銀牙,道:“我確實兩招就把他打趴下了!”
玉和神情依舊淡淡的,道:“哦,是嗎?我也許久未曾考較你了?!?p> 斂秦嘟囔道:“師父,這個不急,小師弟都被人欺負了,這才是最要緊的!”
玉和擺擺手,道:“你師弟尚且未在意,你沖動什么?”元慎日日都同門徒們一起聽課,怎么可能不知道別人對他議論紛紛,不過他卻從來不訴苦,依舊勤勉,他心性堅定,玉和是知道的。玉和算了算,元慎入門快有一年了,惡補了許多經(jīng)文易理,可以開始學習法術了。
斂秦張了張口,不知該說什么,師父素來瀟灑自在,這樣的小事,她怎么可能為弟子出頭,再細細一想,人人都說師父算是掌門師伯的半個弟子,若不是當年被師祖截了胡,如今昆侖的首席弟子應該是她才對,東尋師兄因此耿耿于懷,背地里打壓得厲害,可是師父她,還不是毫不在意,漠不關心嗎?一想到此,心里不免覺得凄然。
玉和見斂秦神色低迷,也不過多解釋,只道:“你師弟是我?guī)У嚼龅?,如何教導我自有安排,至于你,愛護師弟是好的,但性格沖動直率,毆打滋事,理應受罰,我不會包庇你,你自去戒律堂領罰吧!”
斂秦不服,抬頭卻見師父神色冷淡,目光銳利地看著她,只能答了一聲“是”,可心中到底有氣,轉身就出了辛夷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