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安病愈出院的那一天,是房東太太離世的日子。
他回到家里,看到一切依舊,惟獨少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老人走得很安詳,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仿佛早預(yù)感到了死亡的來臨,在安然等待。
老人在遺囑中,把這棟房子送給了周念安。
料理完老人的后事后,周尚安辭了原先的工作,開了一間小小的理發(fā)店。
他仍時常去荷塘邊散步,卻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紅色的身影。
她還沒有來,那么沒關(guān)系,他會一直等著她的。
想她的時候,他就會拿出那一方絲帕,看著上面兩行娟秀的小字無聲微笑。
直到現(xiàn)在他才明白,原來這兩句詩里說的并不是那個時常來他店里做頭發(fā)的女孩,而是她。
他聽說那個女孩前段時間出了場車禍,生命危在旦夕,所幸挺了過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康復(fù)出院了,但性格卻好像變了個人一般,不再有以前那種傲氣,反而多了些溫婉。
他真心替她感到開心,她是個好女孩,理應(yīng)健康美麗。
身后是那片他來過無數(shù)次的荷塘,他的視線在每一片荷葉上巡視了一遍,希望不經(jīng)意間能看到一團小小的紅色闖入眼簾,然而沒有。
雖是意料中的結(jié)果,他仍嘆了口氣,望著那一片荷塘發(fā)呆,卻忽然聽到有腳步聲從身后傳來。
他心頭一震,聽清了是高跟鞋的聲音后,又不禁失望了。
不是她……
然而,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不知為什么,他心里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腳步聲在他的身后戛然而止,四周很靜,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呼吸的聲音。
“大晚上的坐在這里,不怕被蚊子吃了嗎?”
身后的人說話了,那不是她的聲音……
他神思松弛,仿佛心口上一塊石頭終于落地,卻有什么極其臨近的東西再次遠去了。揚了揚嘴角,掩飾心中的失落,轉(zhuǎn)過身。
是那個女孩,那個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喜歡的人。
“我在等人。”他說。
“等誰?”
他張了張口,卻不知該怎樣回答,沉默了片刻后,說:“一個故人?!?p> 他又問她:“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好些了,只是手臂上留下了一道疤?!迸⑿πΓ苣畎策@才注意到她穿著長袖。
他正想安慰她,卻見女孩把袖子卷了起來,在她左臂上,有一道寸許長的疤痕,分外顯眼,讓他覺得莫名地熟悉。
心中剛才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襲來,微風(fēng)陣陣,空氣中浮動著一種淡淡的芬芳,此情此境,多么像他初見她時的那個夜晚啊……
“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女孩笑著看他,手指絞著衣角。
“你……”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站在原地,不能言語。
“哎,就知道你一定認不出我了,真是笨?!彼柭柤纾拔绎h了很久很久,最后也不知怎么就飄到這個個剛剛失去靈魂的軀殼里了?!?p> “那你……究竟是不是她?”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微微顫抖,伴著心跳的聲音。
“果然是笨死了,難道連自己說過的話都忘記了嗎?”她忽然笑了起來,眼里卻似乎有水霧氤氳,“我是不是她,真的有那樣重要么?”
“重要,當然重要?!彼麚u了搖頭,轉(zhuǎn)身就要離去。
“喂,等等我!周念安*****!”叫喊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
“周念安!我數(shù)三聲,你再不回來我就走了!”
“一!”
“二!”
“二點五!”
“二點八!”
“二點九……”
數(shù)數(shù)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她蹲下去,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嗚咽:“我真的走了……”
“走啊?!彼麙佅聝蓚€字。
“你……好!我走!”她擦干眼淚,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要走,“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走反啦,是這邊。”
“那邊?”她愣住了,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去哪里?”
“你說去哪里?當然是回家了?!蹦凶幼叩剿纳磉叄劾锸幯σ?,“離開這么久,該不會連家在哪里都忘了吧?”
她站在原地,任他牽起她的手,像教訓(xùn)一個小孩子一般數(shù)落她:“都這么大的人了,還是喜歡絞衣角,像個長不大的小孩似的……”
月光如脈脈的流水,靜靜地灑落在那兩個漸行漸遠的身影上。沒有人看到,兩片荷葉的縫隙之中,有一朵緋紅的荷花正如一個最美麗的女子一般,在月色下緩緩綻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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