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卯時,楊府后院墻外,安亦昉已潛藏多時,將院中下人起床、用飯、套車等林林總總的聲響盡收耳中。
鑾鈴聲響,院門打開,兩匹馬拉著馬車悠悠走出門,繞過東院墻,車頭朝西停在府門前,車夫牽著韁繩站在馬車南邊。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府門中走出兩人,一名下人搬著馬凳小跑到車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跟在身后。車夫趕緊撩開帷幔,待主家坐穩(wěn)之后,移開木軔,趕著馬車離府而去。
馬車穿街過巷走到奉天門前,匯入眾多進城的官員馬車中,拐進奉天門。守門官兵見是官車,又是各朝堂、衙門應(yīng)卯的時間,未做任何阻攔,馬車越過門洞,走進內(nèi)城深處。
跟在馬車后面的安亦昉將一切看著眼中,馬車進入城門后,他繼續(xù)往西走出幾十步,伏在街角回望城門。城外馬車還在源源不斷地進入城門,偶爾穿插幾個騎馬進城的武官。
安亦昉看這些馬車雖然造型略有差異,但總體來說大小相仿,車下皆無法藏人。等到街上車馬稀少,安亦昉又往西走了一段,拐進南邊的巷子。
從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跟著官車是最穩(wěn)妥的進城方式,只不過車中無處躲藏,難道要挾持車內(nèi)的人,藏在車中一起進城?安亦昉搖搖頭,這樣做惹出的動靜太大,留下官員和車夫的性命,官衙定會封城搜索;如果不留活口,有官員失蹤,遲早也會引起官府注意。如果到時找到二位小姐躲進李守貞或者李崇訓(xùn)的府邸還好,如果找不到,那就沒有立足之地了。思來想去,想要通過官員馬車進城,只能從車夫下手。主意已定,剩下的就是仔細(xì)謀劃。
轉(zhuǎn)遍幾乎半個河中城,安亦昉才找到一家開門的雜貨鋪子。買完東西,又到楊府四周,裝作閑庭信步的樣子,勘察后院街巷。轉(zhuǎn)了兩圈,心里計較著行動方案,確定了動手地點,又根據(jù)地形找了一條失手后逃跑的路線,才若無其事地離開。
安亦昉回到靄芳苑,在梨樹林里按照謀劃,把第二天的行動步驟練習(xí)了幾遍,反復(fù)調(diào)整細(xì)節(jié),直到自己覺得滿意。東西收拾妥當(dāng)之后,才注意到頭頂飄下片片的梨花。苑內(nèi)梨花開得正盛,昨天遠觀只覺得一片雪白,得閑近看之下,花瓣翩翩漸迷人眼,梨花夭夭接云蔽日,觀之心曠神怡,嗅之神清氣爽?,F(xiàn)在的河中城,一如往日燦爛的,也許只有這些樹木了,可能破城之后,連樹也保不住。樹可復(fù)植,人無再生。
安亦昉用力擊了幾下掌,把自己拉出多愁善感的心境,“進城在即,事關(guān)生死,怎可陷入賞花嘆息之中?!?p>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安亦昉就已經(jīng)貓在楊府后院門口。天上飄著小雨,把地上的青磚變得斑駁。
馬車駛出院門,車夫回身把門關(guān)上,口中唱著小調(diào),手中晃起皮鞭,拐進東墻外的巷子。忽然后腦一疼,伸手去扶車轅,剛抬起手,腦后又疼了一下,便失去知覺。安亦昉抱住癱軟的車夫,輕聲放在地上,拉住韁繩把馬車停下。
“下手還是太輕,抓緊時間”,安亦昉督促自己。脫下車夫的外衣,拍掉浮泥穿在身上,掰開車夫的嘴塞進手巾,雙手縛在背后,然后裝進麻袋,系上袋口,拖到角落,從一塊棕色破毛氈下面拿出自己的行囊,把麻袋扔進去。回到車旁,把行囊放在車輿左側(cè),撿起地上的笠帽戴好,牽著馬車來到府門。
府門里面?zhèn)鞒瞿_步聲,安亦昉拉低帽檐,在搬馬凳的下人出門之前,搶身掀起帷幔擋住上身。中年官員見馬車比以往停地靠前,打量左右,伸手探探如絲細(xì)雨,情不自禁吟了一句:“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
安亦昉拉著帷幔,心中暗罵,上個車還不忘酸腐。終于等到那人坐進車?yán)?,放下帷幔,踢開木軔,揮鞭驅(qū)馬。
等馬車往北拐入大街,安亦昉才跳到車上,把行囊壓在腿下,聽著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蔫庘徛?,長長出了一口氣,慢條斯理朝奉天門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