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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之孤城

第三十四章 是謂恍惚

深淵之孤城 澹離言 1264 2020-06-09 07:10:17

  安亦昉醒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推開懷里涼透的尸體,吐干凈嘴里的血,躺在地上喘了幾口氣。

  “天亮之前必須離開”,安亦昉右手拽住纏在胸前的繩索,一點一點把馬拉過來。又喘了幾口氣,單手攀著馬鐙慢慢站起來,折騰三次才騎到馬背,這個過程中似乎每一寸肌膚都在流血,每一處骨頭都在斷裂,隨之而來的痛苦猶如在無間地獄里走了一遭。

  安亦昉把胸前的繩索在馬脖子上松松垮垮地繞了幾圈,拉著韁繩,往東騎去。

  天越來越亮,眼前的景物卻越來越模糊,等安亦昉遠遠望見掩在樹林中的茅草棚,似乎是濯妄的道觀,意志力終于到了極限,毫不猶豫地從馬上跌落。

  濯妄聽到響聲,從山洞里出來,歪著脖子走到近前,看到雙腿摔在地上,上半身掛在馬脖子上、打著旋兒晃悠的安亦昉,委實嚇得不輕。

  安亦昉緩緩睜開眼,恢復意識,被空氣中濃重的藥味嗆得咳了一下,胸口震的生疼,不敢再咳。

  正在外面用鍘刀切草藥的濯妄見安亦昉醒了,在道袍上擦著手走進山洞,“別咳,你后背有幾處骨頭裂了,一咳又要吐血?!?p>  “我怎么又看不清了?”

  “我也看不清,洞里都是煎藥的水汽?!?p>  “我眼皮怎么也抬不動?”

  “你現(xiàn)在是一個頭腫的兩個大,眼皮腫的都能看見里面血水在晃。安小友,好生休息,別說話。你來的時候渾身是血,都快斷氣了,攢了這些氣力不容易。”

  “多謝。”

  “你后背骨頭裂了,五臟受損,左肩關節(jié)錯位,腿上一條半尺長的傷口,很多地方皮都磨爛了,頭上大片淤青,眉骨應該也裂了。我和你說這些,一是讓你知道輕重;二呢是想告訴你,貧道這道觀的草藥不全,不夠醫(yī)治你的傷,所以我前天從你行李中取了些錢,到山下買藥?!?p>  “無妨。我行囊中的腰牌可還在?”

  “你說的是魏王府那塊嗎?完好無損。魏王是誰?”

  “我的弓箭呢?”

  “弓沒了,箭還有一桶?!?p>  安亦昉聞聽精神松弛下來,昏沉睡去。濯妄起身對南面墻上的畫像拜了拜,到草棚下繼續(xù)切藥。

  又過了半個多月,安亦昉已經(jīng)能夠拄著拐杖走到山洞南面的山泉邊上曬太陽。喝著山楂茶,吹著深秋的風,山楂茶散淤解滯,秋風卷起心中波瀾。

  這段時間,安亦昉不說的,濯妄從來也不問。濯妄一如既往地看書、采藥、煎藥,偶爾下山換一些糧食,生活沒有任何改變,就是簡簡單單的幾件事,即便是對安亦昉的照顧,也是極盡簡明。清凈如斯,正如他的道號那樣,讓安亦昉很是羨慕。

  安亦昉自己也搞不清楚,是羨慕濯妄擁有這樣平靜的生活,還是羨慕這種生活帶給濯妄的平靜。五老山中的生活簡單之至,與山為鄰,與樹為友。濯妄常會因鳥鳴聲而忘掉手上的事,一聽就是半晌;會因流水撫青苔而看得入神,然后跳著去追被沖走的木桶;會在瀟瀟秋風中撿起一片紅葉,撫摸上面每一條細紋;會和著蟲鳴搖鈴,會就著花香飲酒;會上山采藥而不強求,會煉制外丹而不執(zhí)著。

  濯妄的狀態(tài),看似恍惚迷離,好像又暗合某種道理。也許這就是濯妄不愿給安亦昉解夢時,所說的“無狀之狀,無象之象,是謂恍惚。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

  濯妄靜靜地生活,安亦昉靜靜地看著,從綠山看到黃葉,從候鳥離看到草兔白,從細雨綿綿看到白雪皚皚。安亦昉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過上濯妄這樣靜如水、淡如水、純如水的生活,但他知道的是,此時正在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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