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寡婦忍不住朝錢冬花翻了幾個白眼,她對錢冬花感到不滿已經(jīng)很久了。
她生了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別人都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
她可從沒感覺到這個小棉襖的溫暖,估計這個棉襖是個漏風(fēng)的。
這個丫頭動不動就拿她師傅來說事,不知道還以為師傅才是她親媽呢!
真是可惡,不帶這么氣人的。
還有啊,錢冬花的腦子要不要這么死板???
她師傅還在錢家坳附近的大山里呢,她又不是神仙,能知道自己徒弟的一舉一動?
張寡婦強(qiáng)烈懷疑錢冬花這個死丫頭在糊弄自己。
不過呢,她也不準(zhǔn)備再和錢冬花理論了。
這丫頭有一套又一套的話等著她呢,什么“人在做,天在看”,“想要人不知啊,
除非己莫為”等等諸如此類的大話。
聽聽,這都什么狗屁不通的話?簡直迂腐至極。
這都是錢冬花她那個窮酸好師傅境虛主持給教出來的。
腦子這么死板,不靈光,怪不得做了水月庵這么多年的主持還是窮到叮當(dāng)響,都
是被她這死腦筋給害的。
但凡她能有張寡婦她一半懂得變通,日子也不會過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她那個水月庵已經(jīng)窮到連小偷都懶得去光顧,大門都不用鎖的地步。
真是“守著金山要飯吃”,說的就是那個不知好歹的境虛老尼姑。
得,窮死她算了。
張寡婦對境虛主持多有怨念,但要不是境虛,錢冬花這個女兒早就被她扔掉了。
錢冬花四五歲的時候,她家后山上的水月庵還是人來人往,有些香火的。
那時候張寡婦的醉鬼老公淹死掉了,張寡婦養(yǎng)五個孩子實在是太吃力了。
其中還有四個兒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錢家窮到要揭不開鍋了。
張寡婦就動了要扔掉小女兒錢冬花的念頭,家徒四壁,少一張嘴也總是好的。
兒子呢,再困難,張寡婦也沒膽子扔的,畢竟在鄉(xiāng)下還是很看重男丁的,要繼承
錢家香火的嘛。
兒子都上了錢家族譜,登記注冊的,無緣無故少了人,錢家族長不會放過她。
想來想去也只能把錢冬花給丟了,反正一個女娃子,也沒有人會在意。
不過錢冬花畢竟是張寡婦十月懷胎,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也不想弄死她的。
張寡婦想了想,就把錢冬花帶到水月庵門口扔那兒了,希望來燒香的人能把她帶
走。就是來個拍花子或者人販子也好啊,把她弄走就行了。
張寡婦放心地跑了,但她實在是高估了她女兒的行情。
錢冬花臉色發(fā)青,大臉盤子,小眼睛,塌塌的大蒜鼻,腦袋大,身子小,因為營
養(yǎng)不良,已經(jīng)四五歲了,看起來和三歲小孩差不多大,跟個“小蘿卜頭”似的。
外面來的人哪敢把她帶走???
人都怕她有病呢,誰肯領(lǐng)個病孩子回去?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嘛!
所以錢冬花在水月庵門口待一天了,也沒人理睬,無人問津。
錢冬花也是個很怪的小孩子,她娘把她扔了,她是知道的。
半夜的時候她聽到她娘和她姥姥正商量著要把她扔掉,她們以為她睡著了,其實
她被一泡尿給憋醒了。
小小的錢冬花覺得無所謂,反正在錢家也不咋地,換個地方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她娘和她姥姥都不喜歡她,沒關(guān)系,反正她也不喜歡她們,彼此彼此。
所以錢冬花耐心地在水月庵門口等人領(lǐng)走她,餓了就跑到旁邊樹林子里撿些落在
地上的野果子吃,渴了就到小溪邊用手捧些水喝。
直到夜幕降臨,月上柳梢,香客們都各回各家,水月庵都關(guān)門了,只剩錢冬花孤
零零一個還待在門口。
錢冬花嘆了口氣,在水月庵門口找了個能避風(fēng)的角落,她找了一片大大的芭蕉葉
蓋在身上,蜷縮起小小的身體,準(zhǔn)備睡覺。
此時已經(jīng)臨近深秋,夜晚的山頂涼徹心扉。
錢冬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朦朧中她一會兒覺得好冷,一會兒又覺得好熱,小小
的人已經(jīng)糊涂了,不知道她到底是冷還是熱。
恍惚中她好像做了個夢,有個慈祥的老婆婆把她抱進(jìn)了水月庵,一個高個子尼姑
摸了摸她的腦袋跟老婆婆說她發(fā)燒了。
她們給她灌了一碗溫?zé)岬募t糖生姜水后才讓她繼續(xù)睡。
半夜的時候,錢冬花燒退了,醒了過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水月庵啞巴婆婆的床
上睡覺。
錢冬花是知道啞巴婆婆的,她在錢家坳聽人說起過,啞巴婆婆在水月庵給尼姑們
燒飯。
夜深了,啞巴婆婆累了一天,躺在錢冬花身邊睡得正香,還打起了小小的呼嚕。
不知為啥,錢冬花聽著覺得很安心。
她們睡的這個房間很大,床邊的桌子上點著一盞古老的油燈,燭火搖曳,房間里
忽明忽暗。
估計啞巴婆婆是擔(dān)心小小的錢冬花到了陌生地方會擔(dān)心害怕,故意點燃了油燈。
有些亮光總會讓人心安一些。
她們都是好人,小小的錢冬花這樣想著,看著亮光發(fā)呆。
安靜的房間里突然傳來“吱吱吱吱”的叫聲,一只小老鼠不知從哪里跑了出來,
很快就爬到了放著燈臺的桌子上。
小老鼠是想上燈臺偷油吃嗎?它倒也不怕燙。
錢冬花很好奇,她側(cè)轉(zhuǎn)身想看個究竟。
誰知她這一動,睡著的老舊木床就開始“吱嘎吱嘎”作響,把小老鼠直接給嚇
跑了,腳底抹油,立馬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