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一日，是太史局選定的祭祀與慶功吉日。因為汴京日報已經(jīng)提前一天進行了預(yù)熱，加上不少自宮內(nèi)流傳出來的小道消息，以及開封府前張貼的簡要布告，汴京官民都知道今天有重大祭祀慶典。
俯瞰整個汴京城，其布局大體是以位于內(nèi)城中央的宮闕為中心，宮闕的左前方（東）即是祭祀帝王祖宗的地方，也即太廟；而宮闕的右前方（西）則是祭祀社稷的地方，即社稷壇。
“國之大事，惟祀與戎?！碧珡R與社稷壇在內(nèi)城東西御街的左右盡頭，相互對稱，依照的正是周禮中所描述的先秦禮制，“前朝后市，左祖右社”。
而今天要祭祀的兩個主要地方正是神宗的永裕陵與太廟，但永裕陵還遠在洛陽與鄭州之間的郊外，距離汴京尚有一段距離。
百姓來去永裕陵不是很方便，而禮部侍郎徐鐸作為朝廷的代表，更是五更不到就已出城駕馬疾奔前往永裕陵進行祭拜，所以對于普通百姓來說，看慶典的最佳場所依然還是在宣德門前。
更何況今天這場慶典是為了彰顯開邊盛舉，弘揚武德，激勵軍民百姓，因此汴京上下都非常重視，負責(zé)官員無不細致審查每一項流程，生怕哪一環(huán)節(jié)出了紕漏。
百姓們也很有儀式感，不少人都仔細梳洗打扮一番，換上盛裝華服，方才出門往那最熱鬧處去湊，人流最密集的自然還是在宣德門外與太廟、景靈宮三處。
皇城內(nèi)，趙煦先是御臨紫宸殿，樞密院、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的要員以官階高低等次稱賀，接受完大臣們的賀詞后，君臣移步文德殿。
由禮官在大殿內(nèi)宣布這次慶典的章程，三省各長官，也就是宰輔們走了個象征性的議定流程，即正式宣布了這次慶典的開始。
趙煦去偏殿將天子朝服換成了隆重的禮服，前往宣德門樓，匯合早已等候在其中的百官，面向城樓下的百姓。
作為盛大慶典，學(xué)官們此時也俱站在百官末列，所以今天太學(xué)自然也停課了。
趙明誠此時就與一干小伙伴們在城樓下密集的人群中一起觀看，前面是禁軍侍衛(wèi)們在維持秩序、劃定觀禮范圍。
這也是趙明誠第一次看見趙煦，帥是毋庸置疑的，但面色卻是一種病態(tài)的白，即使被華美的禮服所遮蔽，可依然能通過衣服所勾勒的輪廓感受到趙煦的整個架子骨。
雖不至于骨瘦如柴，但趙煦明顯還是相當(dāng)瘦弱的，迎著風(fēng)，甚至不時還伴隨兩聲不可聞的咳嗽，一旁的郝隨恭敬的遞過水和方巾。
等內(nèi)侍捏著嗓子聲音洪亮通透的大聲宣讀完一些慶典時百姓需要注意的禮制，趙煦喝過水，用方巾擦干凈嘴角，才抬步上前，面向下面烏怏怏的人群。
城樓上百官侍衛(wèi)都跪在原地，而下面的百姓們自是跟著跪下，禁軍們則一個個大聲厲喝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下跪的百姓們快點跪下，然后禁軍們也令行禁止瞬間全部跪向城樓。
趙煦滿意的點了點頭，開始宣讀此次慶典的禮制文，大體是赦文的內(nèi)容加一些士大夫忠君報國、皇權(quán)至上的觀念。
早在慶典還沒開始的時候，鏁院也就是翰林院，已經(jīng)先行將赦文發(fā)往陜西、河?xùn)|兩地的府衙與邢獄，安撫兩地因常年與西夏交戰(zhàn)而民生疲敝的百姓們。
制文頗有些長，趙煦也換了好幾次氣，停頓喝了好多次水，才順利把其讀完，群臣百姓在這其中自然不敢有任何不滿情緒表露，都低著頭仔細傾聽。
然后內(nèi)侍宣布禮畢，趙煦回皇宮的御容殿會同太后、太妃、后妃們與諸王宗室代表進行祭拜，百官則由宰相章淳率領(lǐng)自宣德門下，來到城樓對面不遠處的景靈宮。
景靈宮是道教宮觀，里面供奉有自宣祖（趙匡胤的爹）以來歷代帝后的御容，放于道觀內(nèi)，是有將帝后托以神話的寓意，用于鞏固君權(quán)天授。
北宋諸帝的御容奉安場所相對較為廣泛，老子故里鹿邑有唐玄宗時所建太清宮，宮中所供奉的圣祖是其所謂“遠祖”老子，而宋真宗所建玉清昭應(yīng)宮，在皇城西北天波門外，里面供奉的圣祖則是“趙”姓天尊而非老子。
所以在神宗以前，帝王御容因沒有得到集中供奉，且管理并不嚴格，各寺廟、宮觀都有存奉。而從神宗以后，隨著御容供奉管理的規(guī)范化，景靈東西兩宮各殿就一躍成為供奉御容的主要場所。
這座皇家道觀自此開始在節(jié)慶或者國忌的時候發(fā)重大作用，是皇帝祭奠天神和祖宗的主要所在，神宗之后景靈宮在大宋的地位也是非常之高，充任“景靈宮使”的一般都是當(dāng)朝宰相。
這次慶典，章淳作為獨相當(dāng)仁不讓的成為“景靈宮使”，帶領(lǐng)百官在景靈東宮進行祭祀。
百姓們此時可以入景靈宮瞻仰祭祀的進行，但只允許在殿外空曠處觀摩，有禁軍把守各個行道入口，控制進入景靈宮的人數(shù)，趙明誠等人有幸隨著擁擠的人流涌入，得以一覽祭祀的全貌。
趙明誠一入景靈宮，就能看到百官按文武官階在禮官的指導(dǎo)下依次進入正北面的天興殿，殿廡之下早已站著等候多時的一干神情肅穆的御用僧道，按僧左道右排列。
僧道赴景靈宮行香有向朝廷求教、學(xué)道的意味，以禮儀的方式表現(xiàn)了文武百官的地位尊于僧道，借此襯托出了以皇權(quán)為代表、以士大夫為主體的統(tǒng)治集團的至尊地位。
景靈宮內(nèi)的執(zhí)事者則端著執(zhí)香盤中的香圎子，跟隨著宰執(zhí)們的行進，在每個僧道的立處，都人授一圎。
待百官站定，趙明誠打量殿內(nèi)，當(dāng)中供奉著的是圣祖九天司命天尊大帝玉石像，其旁還刻有真宗皇帝的圣容，面容恭敬，侍立一旁。
正中還供奉有僖祖皇帝（趙匡胤高祖父）、順祖皇帝（曾祖父）、翼祖皇帝（祖父）、宣祖皇帝（父親）神位。
祭祀活動的主體儀式包括上香、行香、授香和作法事四個部分，這一整套都是佛教禮儀，在神宗時期變?yōu)榧漓氲恼w。
可這些，趙明誠卻絲毫get不到，而趙明誠身旁，無論是小伙伴，還是老百姓，都跟隨著祭祀的進行也在虔誠的禱告，希望神靈祖先保佑自己以后一路順?biāo)臁?p> 在道教的宮觀神像下，用佛教的儀禮，踐行著儒家的倫理觀念，即使北宋將儒釋道融合的很好，卻依然讓趙明誠覺得有一絲的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