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老賈頭走了
一梅走到門外按了接聽鍵：
“一梅，一梅……”任閑的聲音慌亂、悲傷又有些無可奈何，“老賈頭……走了……”
雖然早已也有了些心理準備，但一梅還是頹然將后背，無力地靠在了墻上。
“一梅，一梅……”任閑在電話那頭喊著叫著，“俺直接按五保老人去世的流程辦理了？”
“通知他家里親屬了嗎？”
任閑沉默了一頃，才啞著嗓子說：
“他家的人早些年都在外面，做生意買房定居了……老賈頭年輕時也在外面開飯館，年紀大了，才孤身一人回虎口的。這些年也沒見誰來看過他呢，咱們該上哪找他的親屬去？”
一梅也沉默了一會兒，凄然說道：“那好吧，麻煩你了。”
“恁不用操心了，俺知道該咋辦理，俺剛剛也都往縣里鎮(zhèn)里匯報了，殯儀館的車連夜就要來拉走火化……”
“好，你們辛苦了……”
一梅掛了電話，忽然想起老賈頭臨走時的那句話“謝謝你……俺走了……”
果然，他就這樣一個人凄涼、孤獨地走了。
好在他是躺在西關(guān)醫(yī)院的急救室走的，身邊還有任閑和老車的陪伴和照顧，也不算凄涼孤獨。
“嫂子，你也進來喝一杯，吃點兒菜呀？”
單飛在屋里大聲叫道，已有幾分醉意。
時間也不算太晚，雖然汝河也不太遠，但徐曉風(fēng)也喝酒了。
單飛一會兒咋回去呢？
她不好意思勸單飛別喝了，管他的呢，酒足飯飽再說。
她答應(yīng)著，定了定心神，又上廚房去盛了幾碗小米粥，端了一盤饅頭放在飯桌邊上。
“不喝了，一會兒回不去了咋弄？”單飛用手捂住了酒杯。
徐曉風(fēng)呢，酒興也才剛剛被激發(fā)出來，怎么肯就此停杯呢？
一梅瞪著徐曉風(fēng)說：“差不多就行了，以后喝的時候多著呢?！?p> 徐曉風(fēng)愣怔了一下，意猶未盡地說：“也好，我們吃點兒饃，喝點兒粥算了?！?p> 一瓶酒剛好喝完。
一梅對單飛說：“你喝了酒就別走了，跟徐曉風(fēng)閑噴噴。”
“那我晚上住哪呀？”單飛忙問。
“咳，看你操心的，一會兒我在隔壁廚房墻上釘個大鐵釘，你靠墻掛一夜，那姿勢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那叫一個酸爽！”
“又沒個正形了。”徐曉風(fēng)咕噥說。
單飛卻笑著說：“我個兒高，要掛就掛直嘍，你可得把大鐵釘釘高一點，釘結(jié)實咯！”
“這個我心里有數(shù)?！?p> 又說：“前面那幢三層樓，有好多空房間呢，你們吃著，一會兒我到二樓去收拾一間出來，咱也是新被子新褥子的雙標間呢！”
徐曉風(fēng)這才放心的釋然一笑，說：
“方一梅，你這一天油腔滑調(diào)的跟耍猴演小品的樣，也不知道你這個院長咋當?shù)模俊?p> 單飛擺擺手說：“老徐，這你就外行了吧，象你那板正嚴肅的，還真干不了這差事?！?p> 又敲著桌子說：“你還記得去年咱仨去韓店敬老院的事不？你都不知道，嫂子有多得人心。我敢說，嫂子是天下最好的敬老院院長，沒有之一！”
“這馬屁拍的，無形無味——我喜歡！”
方一梅哈哈笑著，走了出去。
她心里有兩個方一梅，一個快樂的，一個悲傷的。
她走到新大樓底下，正好碰見公孫明和公孫大娘從外面回來。
“然然媽，俺正要找恁，給恁說個事兒。”
公孫大娘向她招招手說。
“咳，熊老婆子，恁都等不到明天了嗎？現(xiàn)在不趕緊說了，恁今晚恐怕該睡不著覺了。”
公孫明笑著說。
“恁個熊老頭子，莫打岔！”公孫大娘回頭瞪了公孫明一眼。
自從知道自己早已暗地里榮膺了熊老婆子的封號之后，她心里倒也坦然了。
公孫明也是熊老頭子，起碼兩人是平等的吧。
再說周圍誰家老公公老婆子，能逃過這兩個封號？
清平世界，大家都平等。
“嬸子，啥事呀？”一梅問。
公孫大娘壓低嗓子，附在一梅耳邊說：“咱上屋里說去！”
一梅點頭說：“正好我要上二樓去收拾個房間呢，咱上樓吧？”
“噢，家里來客了？”
“老徐的同學(xué)，喝了酒了，天又晚了……”
“好好好，”公孫大娘扭頭對公孫明說，“恁先回屋，俺娘倆噴會兒去?！?p> 兩人上了二樓，一梅隨手就開了樓梯口西邊第一間房子，里面設(shè)施也算齊全，就差被褥了。
公孫大娘幫著她收拾，掃了掃地，又拖一遍，擦擦床頭、桌上的灰……
“那個，今兒大北頭小陳莊有戶人家想領(lǐng)養(yǎng)個娃，俺倒想起金寶了，總不能一直擱咱院里養(yǎng)著吧？”
公孫大娘說。
“這是大好事呀，”一梅急切地說，“嬸子，我正愁的慌呢，給金寶找個好人家，多好呀！”
公孫大娘笑著說：“俺是下午在北頭跟人閑噴聽說的。先問問恁的意思，愿意了呢，俺再去小陳莊跑一趟?！?p> 一梅扔了抹灰的毛巾，一把揪住公孫大娘的胳膊，興奮地嚷道：
“好嬸子，我太愿意了呀，金寶肯定也愿意……嬸子，這事若真成了，可是件功德無量的大好事呀！”
公孫大娘“哎喲”地呻吟著說：“恁這小爪子真厲害，揪的老疼！”
一梅忙松了手，呆了呆，又想了想說：
“嬸子，恁先去試試人家的口氣，看是不是誠心要領(lǐng)養(yǎng)的。然后再把金寶的來歷，跟人家交待清楚——他的嘴和鼻子，已經(jīng)做了兩次手術(shù)了，還要再做兩次，保證跟正常孩子一樣樣的?！?p> 公孫大娘問：“那后面還得做手術(shù)呢……”
一梅急忙說：“后面的手術(shù)，還象以前那樣，由敬老院出面，不用他們花錢……”
公孫大娘答應(yīng)說：“好好好，俺明兒下午就去，中不？”
一梅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說：“嬸子，今兒我心里難受，可算有個好消息壓壓了。”
“咋了？跟俺說說？”
“嬸子，”一梅哽咽著說，“老賈頭……沒了……”
“啊……”公孫大娘手里的拖把桿子“咚”地一聲掉在地上，半天才失神地說，“人老了，可不就只剩一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