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這么大人了,一點正事不干,整天跟那群狐朋狗友四處亂竄。這回好了吧,被人打斷了腿。要不是舟舟從街上路過,撿了你回來,你是不是要在大街上躺一宿?你要氣死你老娘啊。”
“還是舟舟好,你這媳婦兒啊,旺夫。這么小的人兒,把你從街上搬回來,累得小臉蒼白……”
周讓:“……”
他在街上被狐朋狗友打了,舟舟把他撿了回來?
舟舟旺夫?
周讓復雜的目光,落在正坐在飯桌前安安靜靜吃飯的舟舟身上。
因為周讓腿斷了,陳萍很是心疼,準備了一堆豬蹄膀,雞腿,鴨腿之類的肉菜讓他補腿。
一邊罵周讓,一邊招呼舟舟趁熱吃,就好像那個才是她親生的。
舟舟連一個眼風都沒落在周讓身上。
啃著蹄髈,看著這一桌子比平日里要豐盛許多的肉菜,若有所思。
…
第二天天氣好,周讓被老娘拖去院子里曬太陽。
等手下小弟趁著陳萍去布莊看顧生意,偷摸摸翻墻進來探望他時,他問起昨日情形。
那小弟一拍大腿,滿眼淚花花。
“老大,想不到姓崔的孫子如此心狠手辣!竟把你腿都打折了!此仇不共戴天!”
周讓保持著沉默。
“姓崔的還狡辯,說只打了你一棍子,呸!不要臉的慫貨,敢做不敢認?!?p> 周讓:“……”
那小弟以為是自家老大心靈遭受重創(chuàng),才會如此郁郁寡歡,趕緊安慰他。
“老大你放心!兄弟們已經(jīng)在關(guān)二老爺面前發(fā)了誓,這回非得讓姓崔的斷兩條腿來補償你?!?p> 周讓:“……”
“你腿斷這事,兄弟們沒往外傳。誰敢胡咧咧,兄弟們呼爛他的嘴!”
周讓:“……”按住自己突突亂跳的太陽穴。
陸、搖、舟!你給爺?shù)戎?p> 。
二個月后,周讓養(yǎng)好了腿傷。
在一個寒風蕭蕭,陰云低沉的傍晚,領(lǐng)著一幫小弟把姓崔的堵了。
這回打架是偷襲,提前沒露風聲,堵在墻角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崔家小胖子痛哭流涕,跪在周讓面前叫大哥。
周讓挑著眉,意氣風發(fā),憋了兩個月的鳥氣總算是發(fā)出去了。
正在得意著想讓崔胖子叫幾聲爺爺聽聽,忽然聽到身邊小弟小小聲問道:“老大,草叢里那小丫頭是不是你媳婦兒?”
猖狂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周讓往草叢里看。
毛茸茸的細黃頭發(fā),一雙黢黑的大眼睛,直勾勾盯著人看,不是舟舟又是誰?
周讓:“……”你祖宗!
蹲在草叢里的舟舟,腦袋上頂著個綠王八,雙手托著腮,繃著臉,看上去有些不太高興。
她撥開枯草,對周讓招了招手:“你過來一下?!?p> 周讓:“跟誰說話呢?”連聲哥都不叫。
舟舟:“你過來,快來。”
周讓舌尖舔著嘴唇,露出兇戾的笑。
小東西,你以為老娘喜歡你,你就能踩到小爺頭上了?
之前的斷腿之仇,小爺還記著呢。正好教訓教訓你,好讓你知道,誰才是周家的天。
舟舟忽然道:“停,站住,就在那兒?!?p> 周讓:“?”
他此刻正停在一棵老樹底下,距離舟舟還有五六步遠。
舟舟那雙亮如晨星的眼睛,直直看向他頭頂?shù)臉渲Α?p> 這是一座荒廢的道觀,連樹都已經(jīng)枯死不知多少年了,樹皮已經(jīng)被蟲蛀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
忽然間,咔嚓一聲脆響。
周讓:“!”
那一瞬來得極快,他根本來不及躲避,眼前一黑,腦袋一疼,直接暈了過去。
眾小弟:“……”
夭壽了!這樹死了那么久,怎么突然樹枝就斷了,還好死不死把老大砸暈過去了。
舟舟看著被壓在樹枝底下一臉血的周讓,臉上露出笑容。
不待眾人反應,她從草叢里沖出去,小手一抓,把周讓拽出來扛在肩膀上,像是扛著一條沒有重量的咸魚。
眾小弟:“??!”
大約是他們的目光太過灼熱,舟舟走出去幾步,又扭頭看過來。
一臉慈愛,“都回家吧,該吃飯了?!?p> 又看了看被打得鼻青臉腫,正一臉驚恐望著她的崔小胖,“把他也送回家去?!?p> 眾小弟:“好、好的大嫂!”
瘆人!總感覺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
夜晚,又是一個熟悉的夜晚。
周讓清醒過來,看到坐在飯桌前正大口大口啃著紅燒蹄髈的小黃毛丫頭。
小嘴吃得油滋滋的,小臉油光水滑。
很快,老娘發(fā)現(xiàn)他醒了,瞬間變成晚娘臉。
又去跟人打架。
腿剛好就去跟人打,你屬斗雞的?
腦袋被砸了一個大包,你是要氣死老娘啊!倒了幾輩子霉生出你這么個糟心兒子。
罵完一通之后,看到周讓神情木木的,又忍不住心疼。
問他:“腦袋還疼不疼?給你煮了豬腦花湯,在鍋里燉著,我去給你端?!?p> 回頭跟舟舟說:“閨女兒,也給你盛點。”
舟舟清脆應了聲,“好。”
周讓在這一刻,忽然間福至心靈,看穿了一切。
她她她,她、是、故、意、的!
故意讓自己受傷,然后跟著自己這個傷員,在老娘這里騙吃騙喝!
燈燭之下,小傻子啃著蹄髈,啃得滋滋有味,呆頭呆腦。
周讓又有些疑惑。這副蠢樣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心機的模樣。
他不信邪,直到又打了幾次架,無論過程多么酣暢淋漓,結(jié)局多么毫發(fā)無損,最后受傷最重的總是他。
折了胳膊,被狗咬,跌進水池差點淹死。
而且,每次,他都被“恰巧”路過的舟舟撿回家里,跟老娘告狀他又打架,氣得老娘直接犯了心絞痛。
這小丫頭邪性得很,打她吧,又下不去手。她還會跟老娘告狀,說周讓欺負她。
逼得還不到十四歲的禹縣小閻王周讓,不得不英年早退,歸隱幕后,把紈绔幫的一眾外交事宜,交給小弟去處理。
小丫頭不重要,老娘氣出個好歹來可不得了。
罷罷罷,再養(yǎng)她兩年,趕緊把她賣出去收嫁妝。
。
光陰荏苒。
墻外的青柳枯榮了五次,北燕南歸五回,寒來暑往五載,舟舟在周家住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