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倒霉的時候,喝水都塞牙縫。
阿公最終在眾人的勸說下,決定去到大哥趙海生家里居住,但,他只是去住一個月,一個月后,他還是希望回到昔日熟悉的小漁村,他習慣了每日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入眠。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當你習慣于某一件事長久相伴的時候,突然有一天這個習慣消失了,反而會讓你失落不少。
初秧和李昂外加許青未,不舍的離開小漁村,初秧回頭一直望著熟悉的家園,心情低落。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真的是這個道理,有時候,也許家里的老人逝去,這個家就再難聚到一起,心里的牽掛,也少了幾分。
人就像脫離了地面一般,找不到歸宿。
初秧翻看著小時候的相冊,阿婆一次又一次溫暖的擁抱和溫暖的笑容,將成為她生命中的缺失。5月20日的日子越來越近,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迎接新婚的心情。
古人有守孝三年方能結(jié)婚的習俗,現(xiàn)在想來確實有他的一些依據(jù)。當你親人離世,面臨心情崩潰的時候,沒有任何人真的有很好的心情面對新婚。
現(xiàn)在的初秧,就是這樣的心情。她一心一意期待著阿婆能夠見證她幸福的婚禮,希望阿婆能夠看到她的幸福,可,這份幸福似乎有一點點調(diào)皮,就是不讓她的阿婆看到。
李昂此時也沒有多少心情,他知道,姑娘心情不好,在婚禮上是不能微笑著接納他的。李昂也心情沉重的在車上一言不發(fā)。
“初秧姐,咱們不哭,馬上要結(jié)婚了,阿婆會祝福你的!”胸大無腦的許青未,這時候插進的話語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說完,她又似乎感受到了些許不快,而后又變換了話題,
“初秧姐,我的心情跟你一樣,你不高興,我也不高興!咱們好好地好嗎?”說完,許青未,過去抱起初秧,兩人在后排默默地擁抱著。這段時間,跟著這兩人呆久了,許青未的情商還是進步了不少。
汽車安靜的在海邊行駛著,一車人心情低到了極點,完全忘記了這海邊的風景。
沿途的紅樹林,在海水的浸泡下生長的如此茂盛,這海邊風景在太陽的照射下,顯得如此的美,和現(xiàn)在的氣氛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形成一種鮮明的對比。
上天,總喜歡開一些有的沒的的玩笑,有的時候,人倒霉起來,真的喝水都塞牙。
剛回到江河市的當晚,李昂接到老家電話,他的母親也生了重病,需要他立馬回家看望。
無奈,他只得安慰初秧,如實交代自己的事情,又匆匆忙忙的收拾行李準備回家,當晚,心情低落的初秧,第一次,對著李昂發(fā)起了脾氣。
“你什么意思?”
“我沒什么意思??!”李昂焦急的收拾著行李,
“你媽媽生病了,你讓我一個人在江河市,你自己回去,我們是兩口子,你為什么不讓我跟著回去!”初秧不能理解李昂的安排,開始怒火中燒。
“寶貝!”李昂過去抱起了她,
“你剛剛回來,我回家去打理好家里的事情,再過來接你好不好!”李昂心里想的,是他那貧窮的山村,條件實在太差,他想早點回去,收拾家里,然后,準備好房間和一切,再接初秧回家。他知道,有潔癖的初秧,還需要適應一段時間,并且,初秧和他不同,他是公司部門經(jīng)理,請假也就是一個電話的事兒,而初秧,只是公司普通職員,請假需要到公司跟領導簽假條。而他此刻,只想連夜立馬趕回家看望自己的母親。
“少來,你就是不想讓我回你老家,看你爸媽!說道最后,我在你心里還是一個外人!”初秧最近受了阿婆去世的消息,覺得世界上沒有一個最親的人,本想著李昂是他可以信任的人,沒想到此次回家,居然不帶著她,心中的失落感越來越強。
“你倆咋啦,隔著兩道門都聽到在說話!”許青未用鑰匙打開了李昂的房門,從她家里披著睡衣走了進來。
“沒什么,你過去睡覺!”第一次,李昂用命令式的口吻。這讓許青未有點不適應,但在內(nèi)心,不知怎的,對李昂有了一種莫名的崇拜!真是個骨子里就透著的受虐狂!
“你罵我姐姐?。〔豢梢?!”許青未沖了過去,站在初秧面前,挺起胸膛,一副要保護她的樣子。不明就里的許青未并不知曉兩人為何爭吵。
正在收拾行李的李昂,此刻心里既委屈又生氣,要在平時,看到里面什么都沒穿一件半透明睡衣的許青未,他肯定會避開眼神。今天晚上,在如此濃烈的火藥味氣氛中,他直接選擇了面對,一把對開許青未,道
“叫你過去睡覺!這是我和你姐姐的事兒!”李昂突然的男性回歸,讓許青未心里更加崇拜,但讓初秧心里更加厭惡。
“是,我阿婆走了,那個收留我也最愛我的人走了,現(xiàn)在你也要拋棄我了是吧!”初秧開始有一點歇斯底里了,
“我.....你說什么?。∥抑皇鞘帐耙幌滦欣?,回去看我正在病床上的媽媽!我媽生病啦?。。 崩畎旱谝淮我姵跹砣绱诵U不講理,似乎,今晚,她真的要和他鬧一場婚前分手一般。他雖然生氣,但保持著基本的理智,她知道,初秧是沒有從失去親人的世界里走出來,現(xiàn)在極度需要陪伴。但,自尊心很強的他,也著實不愿意初秧看到自己家里一窮二白,睡覺連個像樣床都不好使的房子。
這五年在外打拼,李昂幾乎很少回家,一來是過年加班會有雙倍工資,二來,他知道初秧需要陪伴,三來,他大多數(shù)的時間也是和初秧一起陪伴著她的阿婆。只在第三年的時候,自己過年回過一次老家,沒有帶初秧,是因為初秧習慣了每年在小漁村過年。
在這件事情上,年少不懂事的初秧,確實有一點對不起李昂。
但李昂又從來不計較,他沒想到,今晚,在自己母親生病的當口,會因為自己需要回家安排房間而怠慢初秧,讓初秧覺得自始至終他李昂把初秧當成了一個外人。
“哦!阿姨生病了,你不想帶姐姐去看她!”這一晚,許青未倒是多了幾分情商。
“那好辦啊!你甭管我們,我們自己去!”從未離開過大城市的許青未,倒是很會來事兒,但是,他并不知道,南方山區(qū)鄉(xiāng)村生活的堅信。
“罷了罷了!回去,回去!都回去!”思考再三,李昂還是選擇了妥協(xié),那就讓他們都跟著自己去感受鄉(xiāng)村生活吧!畢竟,初秧是他未婚妻,早晚要一起見證家鄉(xiāng)的山山水水,有許青未陪著,在他跟家里人,忙前忙后的時候,也有個人照應。
當晚,兩人在一場爭吵中不歡而散,初秧噘著嘴,為了出一口李昂把她當外人的惡氣。許青未,倒看得挺開:這一局,初秧姐無理了!但是,躺在初秧旁邊,她又不敢多言。
兩個相愛的情侶,第一次,為著對方,負氣而眠,李昂在沙發(fā),衣服沒脫,他只想立馬回家!初秧在臥室,兩個人睜著眼度過了一宿,倒是許青未,睡得跟個豬似的,又響起了那男人般的鼾聲。
回家的路途是遙遠的,3個小時的飛機,2個小時的大巴,再加2個小時的拼車,才算是到達村口,李昂一人扛著一大堆大包小包的東西,領著兩個姑娘,在稀糟糟的村頭走上了泥濘小道,因為下過雨,路略顯濕滑。
初秧和許青未穿著城市的小皮鞋,在這泥濘的小道上走路確實有點難為他倆了,只是李昂,到好似有了輕功一般如履平地,甚至可以算是生龍活虎了。
本來只需要半個小時走完的路程,他們仨活脫脫走去了一個小時。路途將完,初秧心里那一點點怒氣,才真的是磨得一點不剩。她突然意識到,李昂不帶她回家的原因。
他真的很愛她,他怕這樣的環(huán)境,會讓她放棄他。
畢竟,他們相戀是在大學時代,大學里,學生之間對于家庭沒有太多的了解和概念。他們見識過無數(shù)對情侶一開始熱戀非凡到最后不歡而散,而這其中,有一半是因為家里人的反對,另一半源于互相的放棄。
癩蛤蟆吃天鵝肉從來就沒有成功過,成功的也只能算是天鵝瞎了眼。
比之于海邊小漁村水泥路同到村口的繁華,南方山區(qū)的山村,條件要拮據(jù)很多。在初秧的概念里,村應該是集中生活的地方,而在這里,村只是一個概念,大多數(shù)農(nóng)戶選擇在各種各樣的山腰、山谷、山頂、路旁修建著房屋,彼此之間,還有這近則一個山頭,遠則多個山頭的距離。
“不行了不行了!”許青未一腳泥濘,看著前面的小河溝,一下子蹲到了地上。
初秧也看到了前面有一條小河溝,這條河溝中間,有幾塊用石頭臨時平放的過河橋,如果,那能算橋的話。
“對面山腰就是我家了!”李昂把大包小包行李放到對面,額頭冒著一點點汗,十分憨厚的過河跟兩個姑娘說道。
從李昂半濕的鞋子初秧判斷,這條河溝的時候,一定是浸水的。
“你看著辦,我倆的可能不能像你一樣走平路一般過河!”初秧叉著腰,噘著嘴,一副還未消氣的樣子。
李昂見到初秧這樣,知道姑娘已經(jīng)消氣,二話沒說,一把抱起初秧,他一米八的個頭,抱著這個一米七不到的姑娘,乍一看壓力很大,再一看壓力全無。粗氣都沒有踹一口,就把初秧送到了對面。初秧就是喜歡他李昂這股子山里男人的倔勁兒。臉上露出了笑意。
“那我呢?”一個人在對岸,許青未有點不知所措,在這荒山野嶺的,她生怕兩人把她扔了。
初秧給李昂遞了一個顏色,李昂快步流星般沖過河溝,來到許青未面前,未等姑娘蹦出一個字兒,又是一把抱起,這次,更加沒有難度,這姑娘只有一米六,完全小鳥依人一般順從著用手臂挽住李昂脖子,就抱了起來。
這是許青未第一次被一個男人這樣抱著,多少還有點不好意思,原來,她話很多,現(xiàn)在是一言未發(fā),只是感受著李昂的氣息,完全迷倒在了他的懷里。
放下許青未,李昂又飛奔上山腰,跑進家門,又跑下路來,把兩個姑娘的行李一股腦兒的拿上房去。
初秧和許青未上氣不接下氣的爬上山腰,走入李昂家門。
“汪汪汪!”兩家的大黃狗就開始了犬吠,
“咦~有狗!”這一次,許青未突然就賣了隊友,她躲到初秧身后,半閉著眼睛,看著對面的狗。這一一條彪悍的農(nóng)村土狗,看著兩個姑娘齜牙咧嘴,嘴里罵罵咧咧。
“大黃!”李昂一聲呵斥,剛才還盛氣凌人的土狗,瞬間搖頭擺尾換了衣服模樣。
它跑到初秧面前聞了聞,又轉(zhuǎn)到許青未面前,正準備嗅一嗅氣味,
“咦~走開走開!”許青未閉眼捂著亂拳,把溫順的土狗嚇了一跳,它夾起尾巴,跑得老遠,躲在角落里看著這個傻子一樣的姑娘,伸出舌頭,坐了起來。
許青未一頓亂拳,也不知道打向何方,
“哎呀,行了行了,沒見過市面的家伙,人家狗是來聞你氣味做標記的,你看!”順著初秧手指的方向,那只可愛的大黃狗在角落里哈著舌頭,這鄙視的看著許青未,它看到許青未正在盯著它,不屑的轉(zhuǎn)過頭去。
“我以為它要咬我!”
“他不可能咬你的!”屋內(nèi),一個花白頭發(fā)的老人走了出來,笑著說道,
“你們倆,誰是我的兒媳婦兒?”這是李昂的爸爸,
“我!”兩個姑娘異口同聲,
“哈哈哈,我是你兒媳婦兒的妹妹!”許青未補充道。
“那你一定是許青未!”李昂爸爸用手指著許青未!第一次,剛剛認識的陌生人居然完整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許青未心里樂開了花!
“嗯,我是!”
“那這個一定是我兒媳婦兒初秧了!”李昂爸爸把手換過來指著初秧。
“是的!........爸!”初秧猶豫了一下,突然喊道,這個稱呼,她等了二十六年!她從未喊過任何人爸爸,所以在,喊出這聲“爸”的時候,猶豫又害怕。
“誒,還不能喊我爸,我現(xiàn)在不能答應你,答應了是要給改口紅包的!你還是需要先叫我叔叔!”李昂爸爸十分風趣,
“當然,你要叫也是可以的!改口紅包呢,還是要在婚禮上才能領的哦!”他繼續(xù)補充道,
“哎呀爸爸,初秧她第一次來我們家,你就別逗人家了!她膽子?。 崩畎簭奈輧?nèi)提出一桶水,跟爸爸說道,
“哈哈哈,好!進來坐吧!”
初秧和許青未進到屋內(nèi),李昂的家,是由六間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燒料瓦頂構(gòu)成的農(nóng)村房,室內(nèi)光線不是很好,由于房子年紀久遠,墻面上還有黑色的灰塵。純木結(jié)構(gòu)的房屋,多少有些縫隙,他們到家已經(jīng)接近天黑,在屋內(nèi),昏黃的燈光下,是屋內(nèi)陳設留出的黑色影子。
“這房子好有年代感??!”許青未脫口而出,初秧這次并未責怪,在她的認知里,這房子也確實又年代感了。
“咳~”屋內(nèi),女人傳來了咳嗽聲,
“我兒媳婦兒來了嗎?”
“媽,是我!”這次,初秧絲毫沒有猶豫,她一聽聲音,就聽出來李昂媽媽十分溫柔。
李昂領著她,從灶膛進入旁邊的臥室,臥室里除了一張拉有蚊帳的床以外,周遭是幾個木質(zhì)柜子和柜子上放著幾個木質(zhì)箱子。地面是凹凸不平的泥巴,但是,由于長期有人行走,已經(jīng)變得光滑不頂腳了。
蚊帳下,一個慈祥的母親正躺在哪里,初秧看到李昂母親那慈祥的臉,一下子熱淚盈眶,她知道,她的婆婆一定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她來到床前,蹲了下來。
“兒??!快給我兒媳婦兒端根凳子!”
李昂出了門,又抬進來一根小板凳讓初秧坐下,初秧伸手去握住李昂母親的手,她感受到李昂母親手心,那異常的溫暖,一下子心里暖了不少。
“這姑娘是許青未吧!”李昂媽媽望著初秧身后這個眉清目秀的姑娘問道,
“是的,我是初秧姐的妹妹!”第二次,許青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她突然很喜歡李昂一家人。
“我是第一次見到我的兒媳婦兒,也是第一次見到你呀!”李昂母親聊天中,透著溫暖。
“媽,是我來晚了!我應該早點來看您!”
“沒事兒!醫(yī)生說我還有幾年!我還要看著你們成婚呢!”李昂母親很豁達,
“媽,我和李昂本來打算下周一就結(jié)婚的,可是.....”
“我都聽李昂說啦!你們家阿婆的事,我們沒能到現(xiàn)場,我也向你道歉。李昂啊,一直在外面忙,我們兩個的主張呢,就是,沒有特別重要的事兒,一般不打擾你倆!我們也不想成為老了就一天到晚在兒子媳婦面前添堵的人!只是吧,我這身子骨兒啊!這段時間,是越來越不聽使喚了!所以,他把才叫你們回來的!我想著你,阿婆剛剛走,就叫李昂撒個謊回來看看我,也讓我看看他,誰曾想,這小子吧,又不會撒謊!他應該是直接給你說了我的情況,所以你也跟著回來了對吧?”李昂母親特別善解人意,也許正是這一點,才造就了李昂也是這樣性格的人。
想到這里,自己還和李昂賭氣,初秧一下子的覺得很委屈,她哭了起來,趴在李昂母親的被子上,哭了起來。
“沒事兒,你阿婆那么大歲數(shù)了!在我們這兒,這叫喜喪!八十多歲,只有一輩子多做好事兒的人才能這么高壽呢!你應該替你阿婆感到高興!她終于解脫啦!你越哭泣,她心里呀,其實也會難受的!”李昂母親用手撫摸著初秧的頭發(fā),初秧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媽媽般的安撫,一下子停止了哭泣,她恨不得早日來到李昂母親面前,恨不得馬上成為她的兒媳婦兒。
一家人的見面,就在這樣的場景中開始了。
初秧不曾想,李昂老家的環(huán)境是如此具體,但她更想不到的是,這一家人所帶給她的快樂,也是任何一個地方都無法比擬的!
有時候吧,人倒霉,喝水都塞牙!
但更有時候吧,物極必反!否極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