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和初中的時候，九年的時光里，顧陳年一路都是班級第一、年級第一上來的。但進了永安高中后，顧陳年卻再沒有得過第一名。
無論是總分的，還是單科的。
最接近第一的一次，是在高二時候的一次考試里，她的語文單科分數(shù)位列年級第二。
而她總分名次最高的一次，也只是在班級里排在第八而已。
在永安高中這個高手如云、強手如林的地方，在各初中掐尖過來的熠熠生輝的一眾學生里，在漫漫三年大家無數(shù)次無聲的過招中，顧陳年徹底而深刻地領悟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父親之前說的不能做井底之蛙到底是什么意思。
曾經(jīng)，以前，有很多年，因為自己的世界太小，果真是過于自信，甚至是自負了。
后來的日子里，顧陳年常常在每日的三省吾身中，羞愧于自己曾經(jīng)的淺薄和無知。
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曾經(jīng)自己怎么就不知道世界是那么大呢？
曾經(jīng)的清河村清溪莊，就是顧陳年童年的整個世界。
后來的清河村初中，讓顧陳年的世界又大了那么一塊。
再后來，顧陳年到了縣城，進了永安高中，看到了來自永安縣各村鄉(xiāng)鎮(zhèn)的同學，顧陳年才知道一件事情。噢，原來永安縣，還有個很大很擁擠喧鬧的縣城，以及還有那么多個鄉(xiāng)下的村村鎮(zhèn)鎮(zhèn)啊。
永安縣，原來那么大的呀。
后來，當顧陳年走進了印城，走到了江城，又因為工作原因出差去了全國那么多的大中小城市后，又因為私人行程去了更遠更遠的地方后，她才知道，原來，哪里都大，哪里也都不大，真正廣闊和無邊際的一個人的內(nèi)心。那，又是后話了。
高中三年，顧陳年和妹妹弟弟們在寒暑假的時候，會前往父母打工所在的印城，和父母親短暫團聚。然后，她又見識到了大城市的繁華和逼仄，喧囂和寂寥，富貴與貧窮。
越開了眼界，顧陳越發(fā)深深地覺得：世界很大，作為一個個體，每個人其實真的很渺小。
曾經(jīng)的自己，在懵懂青澀的很多年里，根本就是一只蹦跶的很歡樂的無知小井蛙。
因無知而自以為是，因無知而無畏，因無知而快活。
高中時期的顧陳年，沒有了曾經(jīng)的光環(huán)，也看到了身邊那么多優(yōu)秀的同學們。
有的天賦極高，領悟能力非常強，接收和消化速度非?？欤屓苏痼@。
有的異常刻苦，早早來晚晚走，書讀了一遍又一遍，題刷了一本又一本。
很多同學的表現(xiàn)，讓覺得自己已經(jīng)也算是勤奮的顧陳年，除了驚嘆，只剩下敬佩。
顧陳年觀察過，對比過，也分析過。
后來，慢慢的，她就接受了事實，和現(xiàn)實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只是很普通的一個小井蛙而已，很多東西，她力有不及。
而每個個體，從天賦到養(yǎng)成，到努力程度，到努力的方法，以及其他的因素，諸如家里的情況，各種支持或是影響，成長的經(jīng)歷等等，也都是不同的。
就像顧陳年自己。
她能從一個莊子里的小學，在父母的支持和老師們的培養(yǎng)下，小升初考了當?shù)氐牡谝幻闶切疫\了。
雖然緊接著，又很不幸地，遇到當時清河鎮(zhèn)剛剛新建了一所初級中學。
然后，招生方式調(diào)整了。
不再和以往一樣，各初中包括縣城里的初中，對學生進行按意愿按分數(shù)錄取，而是遵循就近入學原則。
就近入學，則意味著，顧陳年錯失了到縣城初中讀書的可能。
而在鄉(xiāng)下家庭的父母，很多是不會意識到新籌建的學校，甚至是還沒有完全建成的新學校，對于孩子的上學來說，意味著什么。
鄉(xiāng)下的成年人不懂，做父母的尚且沒有任何的想法和考慮，更何況孩子呢？
鄉(xiāng)下長大，混跡于莊小學和廣袤樹林河邊、田間地頭的少年顧陳年，自然更不會懂。
然后，作為尚未完全建設完畢就投入使用的清溪初中里的第一屆學生，顧陳年和她的一部分小學同學，以及來自其他附近村莊小學的學生們一起，在那里度過了三年初中生涯。
學校里的老師們，也都是從各方調(diào)配過來，他們一邊磨合一邊教學。
縱然也有不盡如人意的，但顧陳年很感恩自己碰到了負責任的老師，并且那個老師甚至改變了顧陳年的求學道路。
算是自己人生的貴人吧。
顧陳年想。
三年后，顧陳年很幸運地從那個后來沒過幾年又被廢棄的學校，走進了永安縣高中。
彼時已經(jīng)快要滿十六周歲的顧陳年，已經(jīng)又成長了很多的顧陳年，深深的覺得，自己應該要感恩的。
顧陳年感恩，自己的運氣，實屬不錯的。
她感恩父母的支持，感恩那位老師，感恩冥冥中的某些力量。
挺不容易的。
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作為一只鄉(xiāng)下的小井蛙，一路懵懵懂懂，一路跌跌撞撞。
很幸運了，要知足。
后來，在永安高中的三年里，越是和劉甲同桌久了，顧陳年就越發(fā)覺得，縱然每個生命都是一樣的平等，但在現(xiàn)實里，到底是不同的。
三年前的中考，劉甲就是以第一名的成績進的永安高中。
三年后的高考，他同樣還是永安高中的第一，以及永安縣當屆所有高考生里的第一名。
而且，劉甲的長相，是屬于眉目清逸雋永的那種，說話又溫和斯文，甚至有些慢條斯理的那種。如果只是看外表，真的很難看出，他會是一個讓人無法睥睨的理科絕對王者。
分分鐘，隨隨便便，不經(jīng)意間，就秒殺了周圍一眾人等。
在超級學霸身邊待久了，顧陳年也從最初的壓力山大，變成了后來的波瀾不驚。
其實，任誰在大神的身邊待久了，除了敬仰和膜拜，還能有什么不甘呢。多一分的奢想，都是對大神的褻瀆，以及對自己自不量力的嘲笑。
遙不可及。
有的人就是一直被模仿，但從未被超越的。
在顧陳年他們班里，甚至年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曾暗暗憋了一股勁，想要在學習上跟劉甲別苗頭，一較高低，到最后還不都是自嘆弗如，甘拜下風。
這個，就真的是人比人，氣死人了，沒辦法的了。
不折服，是不行的。
后來，顧陳年的心態(tài)平衡和阿Q之法就是：
大神有大神的世界，
而井蛙有井蛙的自在所。
彼此尊重，各得其樂，就可以啦。
顧陳年的心態(tài)，是后來慢慢沉靜和淡定下去的。經(jīng)過最初的跌跌宕宕，后來就是只關注自己的變化，而不去在意其他人的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