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院子,任靖順著院徑往里走。發(fā)現(xiàn)前面不遠的房根下,聞國祥、裴仲欽、錢興業(yè)等一伙兒同僚,聚在一起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什么。任靖覺得好奇,便放慢腳步,注意偷聽。
裴仲欽又急又氣地說:“私吞被劫國寶,那可是滅門之罪呀!我等同僚,倘若被牽連進去,恐怕也是死罪一條!”聞國祥更是憂心忡忡:“如若果真如此,受牽連的,又何止我等屬僚?就連三班差役,也難逃干系!”一未入流的小吏問:“右堂此話怎講?”聞國祥分析說:“你看,若我等同僚屬知情不報,理應(yīng)追究問責(zé);那么三班衙差,日夜為其看守,起碼也要問個參與罪!”裴仲欽點頭附和:“右堂此話一點不假??晌业扔秩绾问呛??”聞國祥義憤填膺:“他不仁、就休怪我等不義!我等不妨聯(lián)名上書,揭發(fā)此事,既是不能立功受獎,也不至于落個知情不報?!迸嶂贇J拍手稱贊:“好。我等擁護右堂!”其他幾個小吏也都紛紛表示贊同。唯有錢興業(yè)一人,自始至終都在低頭思考、一句話也不說。裴仲欽見狀,不高興地沖著錢興業(yè)問:“少府為何不說話?好歹也要表個態(tài)。難道懼怕不成?”錢興業(yè)擺手否認道:“那倒不是。在下只是覺得有些不妥?!甭剣椴粣倖枺骸坝泻尾煌祝俊卞X興業(yè)分析說:“這其一、適才諸位所說,純屬猜測、并無真憑實據(jù)。其二、李大人乃知府吳大人得意門生,而吳大人又是王爺門人。況且,李大人皇上身邊還有個叔叔。無論哪一頭,我等都得罪不起。在下斗膽奉勸各位一句,適才所言,就此打住。離開之后,就當(dāng)誰都沒說?!迸嶂贇J著急害怕地問:“可萬一確有此事,又當(dāng)如何是好?”聞國祥也想再說什么,卻忽然發(fā)現(xiàn)任靖在一旁偷聽。忙向眾人使個眼色,眾人裝作無事一樣,一哄而散。
班房內(nèi),衙差們?nèi)齻€一群、五個一伙兒,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任靖急急忙忙地走進來,神神秘秘地將成功拉倒一旁,附耳把剛才在院中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成功匯報了一遍。眾衙差好奇,不約而同地圍過來,眼巴巴地望著成功。成功皺眉琢磨了下,胸有成竹地安慰大家說:“此事我心中有數(shù),大家不要胡思亂想。此時,正值事態(tài)發(fā)展關(guān)鍵時刻。沒有我的話,你們誰都不許擅自離開。師爺為人處世,大家看的一清二楚。待我們,更是情同手足。只要師爺還在,就絕不允許他胡作非為!大家該干啥干啥,誰都不許做對不起師爺?shù)氖虑?!”任靖點頭:“大哥,弟兄們都聽你的?!庇窒虮娧貌顡]揮手:“好了。大家散了吧,該干啥干啥!”
雖然張成功他們極力安撫,可整個縣衙之中,早已是人心浮動、暗流洶涌。上房內(nèi),正恩和正樂還在爭執(zhí)不休。正恩義憤填膺地職責(zé)問:“案子既然已經(jīng)真相大白,大人為何還是不肯釋放劉誠?到底為何!”正樂此時心中,雖然早已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但由于貪心作祟,仍舊固執(zhí)地解釋說:“釋放劉誠,就等于宣布案子告破。劫匪劉橫,趙翠屏,費通三人已死、吳良、巴連二賊在逃。國寶落入本縣之手?可如此一來,王爺、皇上兩邊,我們又如何應(yīng)付?”正恩斬釘截鐵地教訓(xùn)道:“該如何應(yīng)付、就如何應(yīng)付!奕山雖然貴為王爺,卻不思報效朝廷、一心想著謀權(quán)篡位。分明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只有效忠皇上,才是正道!”正樂自知理虧,卻還是極力狡辯:“如若王爺大事成功,你我豈不死無葬身之地!”正恩怒火中燒:“即受皇恩、就該一心一意報國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難道如此簡單的道理,大人也想不明白?”正樂羞的面紅過耳,窘迫難當(dāng)。只好厚著臉皮再次相求:“大哥呀、我的好大哥。你冷靜一點、現(xiàn)實一點好不好?大道理誰都明白,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如若此時不加算計,萬一一步走錯,事情可就無法挽回了呀!”正恩憤恨嘆息,甚至有些沮喪地說道:“你只看眼前小利,不顧王法如天。當(dāng)初,我就是看到了你的這一弱點,才主動放棄京官不做,跟你來此桃源小縣。本想憑借從小到大,你對我這個大哥的一點敬畏之心,對你有所約束、有所引導(dǎo)。兄弟合力,做出一番事業(yè),為咱家鄉(xiāng)再掙一份光彩。不辜負伯父伯母二位老人家,十八年的養(yǎng)育教誨之恩??扇缃窨磥?,我錯了!我太幼稚、太不自量力,太高看自己了。我不該來呀!”正樂流淚冷笑問:“大哥。你終于還是后悔了?終于肯說實話了!大哥,我心里清楚。自從會士紳那時起,你就看不起我這個兄弟了。罵我昏、恨我貪,說我口是心非、不聽你的話了。大哥呀,我也是兩榜進士、七品頂戴。我為何要處處看別人的臉色行事?為何總是要做別人指揮棒下的傀儡!”正恩惱羞成怒,拍案而吼:“樂兒。你也太不像話了!”正樂流淚苦笑道:“大哥。樂兒知道,今天是有點不像話了。也知道,樂兒今天還有點過份了??蓸穬航裉煺f的,都是心里話、都是大實話。因為樂兒再也無法忍受,大哥那每日每夜的指責(zé);再也不想聽,大哥那無休無止的教訓(xùn)。大哥,既然你我不能志同道合,相聚亦是無意,不妨各奔前程。大哥,去賬房算清你的俸銀。走吧,去實現(xiàn)屬于你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不要再和我這個貪官、昏官,攪在一起了。這樣,會有辱你的清白!”正恩眼前一陣發(fā)黑,身體也跟著搖搖晃晃。他努力站穩(wěn),面色蒼白。嘴唇顫抖著,兩行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