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禍從天降
天剛蒙蒙亮，劉氏祠堂的門開了。劉誠手上提了一把長柄的斧頭、斧柄上掛了條繩子，輕腿輕腳地邁出屋。又不放心地回過頭去，一腳門里、一腳門外，往屋內(nèi)土炕上看。見妻子和女兒還在熟睡，便放心地帶上屋門，快步朝院門走。走到離院門不遠(yuǎn)，突然愣住了，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柵欄門下看。
一個(gè)圓鼓鼓的小布包，靜靜地?cái)R在院門旁。劉誠感覺詫異，便快步走了過去。一手扶著柵欄門，往院外看。黎明時(shí)的山坡上，一片寂靜無人影。劉誠疑惑不解地低頭審量著地上小包，猶猶豫豫地蹲了下來。放下手中的斧頭和繩子，兩手去解地上的小包。突然，劉誠解包袱的手哆嗦起來。驚恐萬狀地丟了包袱，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一顆油頭粉面的人頭，轱轆一下從包袱里滾了出來。劉誠心跳加劇、呼吸急促，慌了手腳。他忽然又想起什么，著急地回頭往屋門看。見屋門掩著，屋內(nèi)無動(dòng)靜。一顆慌亂的心，似乎得到了一絲安慰。依舊心慌氣喘地抹了把一臉的冷汗，哆嗦著兩腿，硬撐著站起來。兩手扶在墻頭上，慌里慌張地往院外四下觀察。見院外平靜如常，才稍微松了口氣，低下頭來想辦法。心慌意亂蹲下來，將人頭胡亂包了下，慌手慌腳地開了柵欄門。一手提起斧頭和繩子、一手抓起包人頭的小包袱。探頭往院外看了看，確信無人后，才用胳膊和腳尖配合著掩好柵欄門。賊一般轉(zhuǎn)身，快步朝坡下跑去。
任靖帶著他的快班弟兄，一路快馬加鞭，進(jìn)了黑狼谷。捕快們一騎緊跟著一騎，疾馳狂奔往前趕。奔馳的馬蹄落地縱起、縱起落地，馬蹄鐵與路面碎石的碰撞聲，在黎明時(shí)的深谷中回響。
劉誠一手提著柄上掛有繩子的斧頭、另一手揪著包人頭的包袱。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了山坡樹林中。邊跑、邊不放心地回頭往后看。冷不防絆了跤，撒手丟了斧頭和包袱，身體猛地沖前撲倒。顧不得疼痛，爬起來抓過斧頭、撿起繩子，將繩子重新掛在斧柄上。俯身抓起包袱，兩腿一拐一拐、朝著密林深處走去。劉誠找到一處草深樹茂的地方，將人頭小包撒手往旁一丟。捋下柄上繩子，掄起斧頭，一下接一下、狠命地在地上狂剁瘋刨。
天亮了，初升的太陽，照在山坡上。任靖帶隊(duì)來到山坡下，眾差紛紛下馬。任靖牽馬往前走了幾步，朝山坡上下各處瞭望觀察了下，然后指揮眾差，在各處有力地形埋伏下來，等待機(jī)會(huì)抓捕劉誠。
而在此時(shí)，身處西山密林中的劉誠，也將土坑挖好。往旁邊一丟斧頭，兩手撩起衣襟，擦去滿臉的汗水，抓過人頭小包，放入坑中。蹲下身來，兩手扒著坑沿上的土，往坑中填。劉誠填滿土坑，又拿了些雜草樹枝，做了偽裝。由于過度緊張、腰膝酸軟，一屁股蹾地上。慢慢緩過神來，從身后腰帶上拿下小煙袋。哆嗦著手，撐開荷包裝滿煙鍋。摸出火石火鏈和火紙，打火點(diǎn)煙。一邊抹汗、一邊放松地抽起煙。
祠堂的門開了，玉英走出屋，進(jìn)了小廚棚，準(zhǔn)備燒火做飯。柵欄門依舊虛掩著，門前山坡顯得格外寧靜。劉誠肩上用斧柄撅了一小捆木柴，拖著沉重的腳步，精神恍惚地往家走來。他無力地走上山坡，停下來閉目稍息，穩(wěn)了下神。堅(jiān)持著邁步又走，來到離家門不遠(yuǎn)。突然，從四面八方冒出一群官差，迅速地向劉誠圍了過來。劉誠開始沒注意，仍然只顧低頭往家走。等官差們靠近時(shí)，才抬頭嚇一跳，惶慌不知所措。望著一個(gè)個(gè)兇神惡煞般地官差，劉誠不安地問：“你們，你們要做什么？”官差們無人理會(huì)他，只是虎視眈眈、一步步向他靠近。劉誠渾身顫抖起來，顫抖的手松開，丟了斧頭柴捆?；炭值貨_著圍上來的官差說：“你們、你們可不能亂抓好人！我可，我可沒犯王法！”任靖冷笑著湊過來說：“你犯沒犯王法，我們說了不算；到了縣衙，還是自己跟縣太爺說清楚吧?！眲⒄\害怕地：“不，我不去。你們、你們可不能亂抓好人?。 比尉咐淇岬卣f道：“是不是好人，我們說了也不算?！贝笫忠粨]：“綁了！”眾差應(yīng)聲一哄而上，將劉誠按倒在地，七手八腳地將他五花大綁起來。劉誠一邊掙扎、一邊怒問：“你們、你們還講不講王法？你們?yōu)楹我獊y抓好人？為何！”眾差不容分說，架起劉誠，連拖帶架地朝坡下大道走去。劉誠又急又怕，拼命掙扎著回過頭來，沖著家里大喊大叫：“玉英、玉英，玉英！”
父親驚恐的呼叫聲，驚動(dòng)了正在櫥棚做早飯的劉玉英。她匆忙站起來跑出櫥棚，撒腿就往院門跑。兩手扶著柵欄門，著急地往院外山坡尋望?？吹揭蝗汗俨睿瑖鷵聿⑼霞苤寤ù蠼壍母赣H，朝坡下大道走去。玉英急了，迅速拉開柵欄門，拼命向父親追去。
玉英不顧一切地追進(jìn)了官差群中，還沒等官差們反應(yīng)過來，就發(fā)瘋般地、推到了拖架父親的趙虎和常五。一邊挓挲起兩手保護(hù)著父親、一邊沖著眾差大聲吼問：“你們?yōu)楹我侥梦业?？我爹他所犯何罪！你們還講不講王法？”
望著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天仙般的美麗少女，無忌驚人之舉，官差們竟然一個(gè)個(gè)面面相視，窘然不知所措。僵愣了會(huì)兒，任靖首先醒悟過來。他掩窘地咳嗽了聲，拿出一副溫文爾雅的紳士派頭來說：“啊，這位姑娘。我等是奉了縣大老爺之命，捉拿你爹去縣衙受審。聽說，你爹他犯得是殺人之罪。當(dāng)然啰，目前還只是嫌疑，尚未定罪。所以啊，我等也是例行公事，不得不為之。還請(qǐng)姑娘把路讓開，不要讓我等為難?！北姴钜捕技娂妼廊粠颓弧笆前 ９媚锩骼碇?，就不要為難我們了?！薄肮媚锇崖纷岄_吧，不要妨礙我等執(zhí)行公務(wù)。”“姑娘，讓開路吧。”劉誠急了，沖著玉英嚷：“孩子，不要聽信他們胡說八道。爹沒殺人！他們所言，不是真的！”玉英沖著眾差求：“諸位管差老爺。我爹他是個(gè)老實(shí)人，你們一定是搞錯(cuò)了，才誤抓了好人。小女子愿以項(xiàng)上人頭擔(dān)保，請(qǐng)諸位官差老爺，把我爹放了吧。求你們了！”
被玉英推到的趙虎和常五，從地上爬了起來。趙虎齜牙咧嘴地雙手抱著屁股，常五疼痛難忍地一手捂在膝蓋上。
玉英見眾差都不搭話，又加重了口氣說：“真的。我爹他絕不會(huì)殺人犯法，放了吧。小女子求你們了！”常五一手揉著膝蓋，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喲呵！你說放人、就放人??？你以為縣衙是你家開的？縣大老爺是你家什么人呀？”聽到常五最后一句話，玉英猛地想起李正樂對(duì)她說過的話。連忙解釋說：“還真的是多虧了這位差官老爺。您老要是不說、小女子還真的差點(diǎn)忘了。小女子的相公，與新任縣大老爺是同鄉(xiāng)。關(guān)系不比尋常，還是縣衙之?？?。還望各位差官老爺，給小女子一個(gè)薄面，放了小女子的父親。縣大老爺面前，小女子自會(huì)解釋清楚。”常五道：“你說你家相公，和縣大老爺是同鄉(xiāng)，可我等從來就未曾聽說過。還縣衙之常客，我等也從來未見過。拿這等糊弄三歲小孩兒的把戲糊弄我等，是你自己太天真、還是根本就沒把我等放在眼里！”玉英忙解釋：“這位差官老爺請(qǐng)息怒。小女子所說句句屬實(shí)，更不敢糊弄各位差官老爺。如若不信，諸位返回縣城，見到縣大老爺，一問便知?！壁w虎兩手抱著屁股，疼地齜牙咧嘴，他兩腿一拖一拐地挨過來罵：“少他娘的廢話！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果真有那本事，自己到縣衙，跟縣大老爺說去！”玉英執(zhí)拗地：“不行，你們不能亂抓好人！不能就這么把我爹帶走。我爹他是好人！”趙虎一聽火冒三丈：“口氣到不小哇。你說留人、就留人呀？再他娘的胡攪蠻纏，老子我他媽……！”跳起來，沖玉英抬腿欲踢。突然一聲哀叫：“哎喲！”兩手猛地抱起屁股：“疼死我了！”眾差都忍不住哄然大笑。有的竟然指著趙虎，笑地頓足捧腹、前傾后仰。任靖見眾差失態(tài)，生氣地吼道：“好了，大家都別笑了！公務(wù)要緊，帶走！”兩差過來拉開玉英，其他眾差蜂擁而上，架起劉誠就走。玉英拼命掙脫兩差，追上去從后抱住父親，用力往后拽。趙虎一瘸一拐蹦過來，一手扭住玉英胳膊、另一手揪起玉英衣領(lǐng)，老鷹捉小雞似地將玉英提了起來，用力往旁一拋。眾差乘機(jī)架起劉誠，飛快地朝坡下跑去。玉英爬起來，沖著父親又追。趙虎又氣又恨，憤怒地沖了過來。飛起一腳，將玉英踢出老遠(yuǎn)。玉英失控之軀，翻跌著向坡下滾去。
眾差將劉誠拖至大道，抬上馬背，捆了個(gè)結(jié)實(shí)。玉英一溜翻跌、滾下山坡，被路旁的一塊石頭擱住。她雙手撐地，吃力地抬起頭來。朝四下巡視著找父親，鮮血順著額頭往下流。當(dāng)他看到：眾差紛紛上馬，趙虎上了捆綁父親的那匹馬。任靖踹馬向前，眾差一騎緊跟著一騎、順道而去。玉英咬牙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悲凄而又著急地呼叫著：“爹，爹呀！”踉踉蹌蹌地朝馬隊(duì)追去。
苗一蘭跑出柵欄門，兩手依舊抱著那只大紙蝶，跑到坡下大道停下，眼睛直勾勾地順著大道看。她看到：丈夫劉誠被綁在馬背上，官差隊(duì)伍風(fēng)馳電掣般地順道而去；女兒玉英發(fā)瘋似的，跌跌絆絆朝馬隊(duì)追?？粗粗?，她臉上肌肉劇烈地抽搐起來，一陣緊似一陣。卻看不出是哭是笑；嘴唇頻頻翻動(dòng)，不停聲地嘟噥著。卻聽不清是說是唱。
玉英臉上血水汗水淚水和泥土，一塌糊涂。她如癡如瘋，一邊聲嘶力竭地呼叫著：“爹，爹呀！……”一邊拼命地向馬隊(duì)追去。越追、離馬隊(duì)越遠(yuǎn)。漸漸地，不見了馬隊(duì)蹤跡。遠(yuǎn)處大道上，留下的是一路塵土飛揚(yáng)；空曠的山野中，響徹著的是玉英凄慘的呼叫聲。玉英追著追著，腳下一絆，身體沖前撲倒。她吃力地抬起頭，著急、無奈，絕望地兩手撲打著地面，聲音微弱地叫了聲：“爹呀！”便昏死在了大道上。